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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 (Anna Karenina), 安娜·卡列尼娜 4 (1)

安娜·卡列尼娜 4 (1)

“ 不 , 我 已经 不在 县议会 了 。 我 和 他们 所有 的 人 吵 了 架 , 不再 去 参加 议会 了 ,” 他 转向 奥布 隆斯基 说 。 “ 这么 快 ! ” 奥布 隆斯基 微笑 着 说 。 “ 但是 怎么 的 ? 为什么 ? ” “ 说来话长 。 我 以后 再 告诉 你 吧 ,” 列 文说 , 但是 他 立刻 对 他 讲 起来 了 。 “ 哦 , 简单 一句 话 , 我 确信 县议会 实际上 什么 也 没有 干 , 而且 什么 也 干 不成 ,” 他 开口 了 , 好像 有 什么 人 刚刚 侮辱 了 他 一样 。 “ 一方面 , 这 简直 是 玩具 ; 他们 在 玩弄 议会 , 我 既 不够 年轻 , 也 不够 年老 , 对 这 玩艺儿 不感兴趣 ; 另一方面 ,”( 他 吃 吃 地 说 )“ 这是 县里 coterie① 的 工具 。 从前 有 监督 , 有 裁判 所 , 而 现在 有 县议会 —— 形式 上 不是 受 贿赂 , 而是 拿 干薪 ,” 他 说 得 很 激昂 , 好像 在座 有人 反对 他 的 意见 似的 。 -------- ① 法语 : 结党营私 。 “ 嗳 哈 , 你 又 有 了 新 变化 , 我 看 —— 这 一回 是 保守党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 不过 这个 我们 以后 再谈 吧 。 ” “ 是 的 , 以后 吧 。 但是 我要 见 你 ,” 列 文说 , 憎恶 地望 着 格里 涅 维奇 的 手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浮现 出 几乎 看不出 的 微笑 。 “ 你 不是 常说 你 再也 不 穿 西欧 服装 了 吗 ? ” 他 问 , 打量 着 列文 那 身 显然 是 法国 裁缝 做 的 新 衣服 。 “ 哦 ! 我 看 : 又 是 新 变化 。 ” 列文 突然 红了脸 , 并 不 像 成年人 红脸 , 轻微 地 , 自己 都 不 觉得 , 而 像 小孩 红脸 , 觉得 自己 的 羞赧 是 可笑 的 , 因而 感到 惭愧 , 就 更加 脸红 了 , 差不多 快要 流出 眼泪 来 。 看着 这 聪明 的 、 男性 的 面孔 陷入 那样 一种 孩子 似的 状态 中 , 十分 令人 奇怪 , 奥布 隆斯基 就 不再 看 他 了 。 “ 哦 , 我们 在 什么 地方 会面 呢 ? 你 知道 我 急于 要 和 你 谈谈 ,” 列 文说 。 奥布 隆斯基 像 在 考虑 的 样子 。 “ 我 看 这样 吧 : 我们 到 顾林 去 吃 午饭 , 我们 可以 在 那里 谈谈 。 我 到 三点钟 就 没有 事 了 。 ” “ 不 ,” 列文 考虑 了 一会 之后 回答 ,“ 我 还 得到 旁 的 地方 去 一下 。 ” “ 那么 , 好 吧 , 我们 一道 吃晚饭 。 ” “ 一道 吃晚饭 ? 但是 我 并 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事 , 仅仅 说 一两句话 , 问 你 一件 事 ! 我们 可以 改天 再 长谈 。 ” “ 那么 , 现在 就 把 这 一两句话 说 了 , 我们 吃 了 晚饭 再闲 聊聊 。 ” “ 哦 , 就是 这样 一两句话 ,” 列 文说 ,“ 不过 也 没有 什么 特别 要紧 的 事 。 ” 他 为了 竭力 克制 他 的 羞赧 , 脸上 现出 凶狠 的 神情 。 “ 谢 尔巴 茨 基家 的 人 怎样 ? 一切 都 照旧 吗 ? ” 他 说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早就 知道 列文 钟情 于 他 的 姨妹 基蒂 ①, 他 浮上 一丝 几乎 看不见 的 微笑 , 他 的 眼睛 愉快 地 闪耀着 。 -------- ① 基蒂 是 卡捷琳娜 的 英文名字 。 “ 你 说 一两句话 , 我 可 不能 用 一两句话 来 回答 , 因为 …… 对不起 , 请 等一等 ……” 秘书 走进 来 , 亲密 而 又 恭敬 , 并且 像 所有 的 秘书 一样 谦逊地 意识 到 在 公务 的 知识 上 自己 比 上司 高明 ; 他 拿 着 公文 走 到 奥布 隆斯基 面前 , 借口 请示 , 说明 了 一些 困难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没有 听 他 说完 , 就 把手 温和 地 放在 秘书 的 袖口 上 。 “ 不 , 请照 我 说 的 办 吧 ,” 他 说 , 微微一笑 把 话 放缓 和 了 , 然后 简单 地 说明 了 他 对 这件 事 的 看法 , 就 推开 了 公文 , 说 : “ 就 请 你 照 那样 办 , 扎 哈尔 · 尼基 季奇 。 ” 秘书 惶惑 地退 了 出去 。 列文 在 奥布 隆斯基 和 秘书 谈话 的 时候 , 完全 从 他 的 困惑 中 恢复过来 了 。 他 胳膊肘 靠 在 椅背 上 站 着 , 带 着 讥讽 的 注意 神色 倾听 着 。 “ 我 不 懂 , 我 不 懂 ,” 他 说 。 “ 你 不 懂 什么 ? ” 奥布 隆斯基 说 , 像 往常 一样 快乐 地 微笑 着 , 拿出 一支 纸烟 来 。 他 期待 列文 说出 什么 忽发 奇想 的话 来 。 “ 我 不 懂 你们 在 做些 什么 ,” 列 文说 , 耸了耸肩 。 “ 你 怎么 能 郑重其事 地 做 呢 ? ” “ 为什么 不 ? ” “ 为什么 , 因为 一点 意思 都 没有 呀 ! ” “ 这 只是 你 的 想法 , 我们 可忙 坏 了 。 ” “ 都 是 纸上谈兵 ! 可是 , 你 对于 这种 事情 倒 是 很 有才干 的 ,” 列文 补充 说 。 “ 你 意思 是 说 我 有 什么 欠缺 的 地方 吗 ? ” “ 也许 是 这样 ,” 列 文说 。 “ 但是 我 还是 佩服 你 的 气派 , 并且 因为 有 这么 一个 伟大 人物 做 我 的 朋友 , 我 觉得 很 荣幸 ! 但是 你 还 没有 回答 我 的 问题 ,” 他 继续 说 , 竭力 正视 着 奥布 隆斯基 的 面孔 。 “ 哦 , 好 了 , 好 了 。 你 等 着 吧 , 你 自己 也 会 落到 这种 境地 的 。 你 在 卡拉 金斯克 县有 三千 俄亩 ① 土地 , 你 那么 筋肉 饱满 , 就 像 十二岁 小姑娘 一样 鲜嫩 , 自然 惬意 得 很 ! 但是 你 终于 有 一天 会 加入 我们 当中 的 。 是 的 , 至于 你 所 问 的 问题 , 没有 变化 , 只是 你 离开 这么久 , 很 可惜 了 。 ” -------- ①1 俄亩 合 1.09 公顷 。 “ 哦 , 为什么 ? ” 列文 吃惊 地问 。 “ 哦 , 没有 什么 ,” 奥布 隆斯基 回答 ,“ 我们 以后 再谈 吧 。 但是 你 到 城里 来 有 什么 特别 的 事 吗 ? ” “ 这个 我们 也 以后 再谈 吧 ,” 列 文说 , 脸 又 红到 耳根 了 。 “ 好 的 , 当然 啰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 你 知道 , 我 应当 请 你 上 我们 家里 去 , 但是 我 妻子 身体 不大好 。 我 看 这样 吧 : 假使 你 要 见 他们 , 他们 从 四点 到 五点 准在 动物园 。 基蒂 在 那里 溜冰 。 你 坐车去 吧 , 我 回头 来 找 你 , 我们 再 一道 到 什么 地方 去 用 晚饭 。 ” “ 好极了 ! 那么 再见 ! ” “ 当心 不要 忘 了 ! 我 知道 你 , 说不定 你 一下 又 跑 回乡 下去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笑 着 叫 道 。 “ 不会 的 ! ” 列文 走出 房间 , 到 了 门口 的 时候 , 这才 记 起来 他 没有 向 奥布 隆斯基 的 同僚 们 告别 。 “ 这位 先生 看来 一定 是 位 精力充沛 的 人 ,” 格里 涅 维奇 在 列文 走 了 之后 说 。 “ 是 的 , 朋友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摇摇头 。 “ 他 才 是 个 幸运儿 呢 ! 在 卡拉 金斯克 县有 三千 俄亩 土地 , 前途无量 ; 而 又 朝气 勃勃的 ! 不像 我们 这班人 。 ” “ 你 有 什么 可 抱怨 的 呢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 ” “ 哦 , 我 倒霉 得 很 啊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沉重 地叹 着 气 。 当奥布 隆斯基 问列文 为什么 到 城里 来 的 时候 , 列文 脸红 了 , 而且 为了 脸红 直生 自己 的 气 , 因为 他 不 能够 回答 :“ 我 是 来 向 你 的 姨妹 求婚 的 ,” 虽然 他 正是 为了 那个 目的 来 的 。 列 文家 和 谢 尔巴 茨 基家 都 是 莫斯科 的 名门望族 , 彼此 一向 交情 很深 。 这种 交情 在 列文上 大学 时代 更加 深 了 。 他 同多莉 和 基蒂 的 哥哥 , 年轻 的 谢 尔巴 茨 基 公爵 一道 准备 进 大学 而且 是 和 他 同时 进去 的 。 那 时候 他常 出入 谢 尔巴 茨 基家 , 他 对 谢 尔巴 茨 基 一家 有 了 感情 。 看来 似乎 很 奇怪 , 康斯坦丁 · 列文爱 他们 一家 , 特别 是 他们 家 的 女性 。 他 记不起 自己 的 母亲 了 , 而 他 仅 有 的 姐姐 又 比 他 大得多 , 所以 , 他 第一次 看到 有 教养 而 正直 的 名门望族 家庭 内部 的 生活 , 那种 因为 他 父母双亡 而 失去 了 的 生活 , 是 在 谢 尔巴 茨 基 家里 。 那个 家庭 的 每个 成员 , 特别 是 女性 , 在 他 看来 好像 都 笼罩 在 一层 神秘 的 诗意 的 帷幕 里 , 他 不仅 在 她们 身上 看不出 缺点 , 而且 在 包藏 她们 的 诗意 的 帷幕 之下 , 他 设想 着 最 崇高 的 感情 和 应有尽有 的 完美 。 为什么 这 三位 年轻 的 小姐 一定 要 今天 说 法语 , 明天 说 英语 ; 为什么 她们 要 在 一定 的 时间 轮流 地 弹钢琴 , 琴声 直 传到 她们 哥哥 的 楼上 的 房间 , 两位 大学生 总是 在 那 间 房里 用功 的 ; 为什么 她们 要 那些 法国 文学 、 音乐 、 绘画 、 跳舞 的 教师 来教 她们 ; 为什么 在 一定 的 时间 , 这 三位 年轻 的 小姐 要 穿 起绸 外衣 —— 多莉 是 穿着 一件 长 的 , 纳 塔利 娅 是 半长 的 , 而 基蒂 的 是 短 得 连 她 那双 穿着 紧紧 的 红色 长袜 的 俏丽 小腿 都 完全 露 在 外面 —— 同 M-lleLinon① 一道 , 乘坐 马车 到 特维尔 林荫 路去 ; 为什么 她们 要 由 一个 帽子 上 有 金色 帽徽 的 仆人 侍卫 着 , 在 特维尔 林荫 路上 来回 散步 —— 这 一切 和 她们 的 神秘 世界 所 发生 的 其他 更 多 的 事 , 他 都 不 懂得 , 但是 他 确信 在 那里 所 做 的 每件事 都 是 美好 的 , 而 他 爱 的 就是 这些 事情 的 神秘 。 -------- ① 法语 : 琳 瑙 小姐 。 在 学生 时代 , 他 差一点 爱上 了 最大 的 女儿 多莉 ; 但是 不久 她 和 奥布 隆斯基 结了婚 。 于是 他 就 开始 爱上 了 第二个 女儿 。 他 好像 觉得 他 一定 要 爱 她们 姊妹 中 的 一个 , 只是 他确 不定 哪 一个 。 但是 纳 塔利 娅 也 是 刚 一 进入 社交界 就 嫁给 了 外交家 利沃夫 。 列文 大学毕业 的 时候 , 基蒂 还是 个 小孩子 。 年轻 的 谢 尔巴 茨 基进 了 海军 , 在 波罗的海 淹死 了 ; 因此 , 虽然 他 和 奥布 隆斯基 交情 深厚 , 但是 列文 和 谢 尔巴 茨 基家 的 关系 就 不大 密切 了 。 但是 今年 初冬 , 当列文 在 乡下 住 了 一年 又 来到 莫斯科 , 看见 谢 尔巴 茨 基 一家人 的 时候 , 他 明白 了 这 三 姊妹 中间 哪 一个 是 他 真正 命定 了 去 爱 的 。 他 , 一个 出身 望族 , 拥有 资产 的 三十二岁 的 男子 , 去向 谢 尔巴 茨 基 公爵 小姐 求婚 , 似乎 是 再 简单 不过 的 事 了 ; 他 很 可以 立刻 被 看做 良好 的 配偶 。 但是 列文 是 在 恋爱 , 因此 , 在 他 看来 基蒂 在 各 方面 是 那样 完美 , 她 简直 是 一个 超凡入圣 的 人 , 而 他 自己 却是 一个 这样 卑微 、 这样 俗气 的 人 , 别人 和 她 自己 公认 为 他 配 得 上 她 , 那 是 连 想 都 不能 想像 的 。 他 曾经 为了 要 会见 基蒂 而 出入 交际 场所 , 差不多 每天 在 那里 看见 她 , 他 在 这样 一种 销魂 荡魄 的 状态 中 在 莫斯科 度过 两个 月 之后 , 突然 断定 事情 没有 可能 , 就 回到 乡 下去 了 。 列文 确信 事情 没有 可能 , 是 根据 在 她 的 亲族 的 眼里 看来 他 不是 迷人 的 基蒂 的 合适 的 、 有 价值 的 配偶 , 而 基蒂 自己 也 不会 爱 他 。 在 她 的 家族 的 眼里 看来 , 他 三十二岁 了 , 在 社会 上 还 没有 通常 的 、 确定 的 职业 和 地位 , 而 他 的 同辈 现在 有 的 已经 做 了 团长 , 侍从 武官 , 有 的 做 了 大学教授 , 有 的 做 了 银行 和 铁路 经理 , 或者 像 奥布 隆斯基 一样 做 了 政府 机关 的 长官 ; 他 ( 他 很 明白 人家 会 怎样 看 他 ) 仅仅 是 一个 从事 畜牧 、 打猎 、 修造 仓库 的 乡下 绅士 , 换句话说 , 就是 一个 没有 才能 、 没有 出息 、 干着 在 社交界 看来 只有 无用 的 人们 才干 的 那种 事 的 人 。 神秘 的 、 迷人 的 基蒂 决不会 爱 这么 一个 如 他 自己 认为 的 那样 丑陋 的 人 , 尤其 是 那么 一个 平凡 的 、 庸庸碌碌 的 人 。 而且 他 过去 对 基蒂 的 态度 —— 由于 他 和 她 哥哥 的 友谊 关系 而 来 的 成人 对待 小孩子 的 态度 —— 他 觉得 这 又 是 恋爱 上 的 新 障碍 。 一个 如 他 自己 认为 的 那样 丑陋 的 、 温厚 的 男子 , 他 想 , 可以 得到 别人 的 友谊 , 但是 要 获得 他 爱 基蒂 那样 的 爱情 , 就 须 得 是 一个 漂亮 的 、 尤其 是 卓越 的 男子 才行 。 他 听说 女人 常常 爱 丑陋 而 平凡 的 人 , 但是 他 不 相信 , 因为 他 是 根据 自己 判断 来 的 , 而 他 自己 是 只能 爱 那 美丽 的 、 神秘 的 、 卓越 的 女人 的 。 但是 孤单单 一个 人 在 乡下 过 了 两个 月 以后 , 他 确信 这 不是 他 在 最初 的 青春期 所 体验 到 的 那种 热情 ; 这种 感情 不 给 他 片刻 安宁 ; 她 会 不会 做 他 妻子 这个 问题 不 解决 , 他 就 活不下去 了 ; 他 的 失望 只是 由于 他 凭空想像 而 来 的 , 并 没有 他 一定 会 遭到 拒绝 的 任何 证据 。 他 这次 到 莫斯科 来 就是 抱 着 向 她 求婚 的 坚定 决心 , 如果 人家 允 了 婚 , 他 就 立刻 结婚 。 或者 …… 如果 他 遭到 拒绝 , 他会 变成 怎样 , 他 简直 不能 设想 。 乘 早车 到 了 莫斯科 , 列文住 在 他 的 异父 哥哥 科兹内 舍夫 家里 , 换 了 衣服 以后 , 他 走进 他 哥哥 的 书房 , 打算 立刻 跟 他 说明 他 这次 来 的 目的 , 而且 征求 他 的 意见 ; 但是 他 哥哥 不是 独自 一个 人 在 那里 。 一位 有名 的 哲学 教授 同 他 在 一道 , 这位 教授 是 特地 从 哈尔科夫 赶来 解释 他们 之间 由于 争论 一个 很 重要 的 哲学 问题 而 产生 的 误会 的 , 教授 正在 与 唯物论者 展开 猛烈 的 论战 。 谢尔盖 · 科兹内 舍夫 很 有 兴味 地 注视 着 这场 论战 , 读 了 教授 最近 的 论文 之后 , 他 就 写信给 他 , 表示 反对 , 他 责备 教授 对 唯物论者 太 让步 了 ; 因此 教授 马上 来 解释 这件 事情 。 争论 的 是 一个 时髦 的 问题 : 人类 的 生理 现象 和 心理现象 之间 有没有 界线 可 分 ; 假如 有 , 那么 在 什么 地方 ? 谢尔盖 · 伊万诺维奇 带 着 他 对 任何人 都 是 那样 亲热 而 冷淡 的 微笑 迎接 弟弟 , 把 他 介绍 给 教授 之后 , 仍旧 继续 讨论 。 一位 前额 狭窄 、 矮小 、 戴眼镜 的 人 把 讨论 撇开 了 一会儿 , 来 和 列文 招呼 , 接着 就 继续 谈论 下去 , 不再 注意 他 了 。 列文 坐下 等 教授 走 , 但是 他 不久 就 对 他们 讨论 的 题目 发生 了 兴趣 。 列文 在 杂志 上 看到 过 他们 正在 讨论 的 论文 , 而且 读 了 它们 , 把 它们 当做 科学 原理 的 发展 而 感到 兴味 , 他 从前 在 大学 里 原 是 学 自然科学 的 , 所以 对于 科学 是 很 熟悉 的 ; 但是 他 从来不 曾 把 这些 科学 推论 —— 如 人类 的 动物 的 起源 ①、 反射 作用 、 生物学 和 社会学 —— 和 那些 最近 愈益 频繁 地 萦绕在 他 心里 的 生与死 的 意义 的 问题 联系 起来 。 -------- ① 达尔文 著 的 《 人类 起源 和 性 的 选择 》 于 一 八七 一年 问世 。 七十年代 在 《 祖国 纪事 》、《 欧洲 导报 》 和 《 俄罗斯 导报 》 上 登载 了 许多 论 达尔文 学说 的 长 文章 。 当 他 听 他 哥哥 和 教授 辩论 的 时候 , 他 注意 到 他们 把 这些 科学 问题 和 那些 精神 问题 联系 起来 , 好 几次 他们 接触 别 后 一个 问题 ; 但是 每当 他们 接近 这个 他 认为 最 主要 的 地方 , 他们 就 立刻 退回去 , 又 陷入 琐碎 的 区别 、 保留 条件 、 引文 、 暗示 和 引证 权威 著作 的 范围 里 , 他 要 理解 他们 的话 , 都 很 困难 了 。


安娜·卡列尼娜 4 (1) Anna Karenina 4 (1)

“ 不 , 我 已经 不在 县议会 了 。 我 和 他们 所有 的 人 吵 了 架 , 不再 去 参加 议会 了 ,” 他 转向 奥布 隆斯基 说 。 “ 这么 快 ! ” 奥布 隆斯基 微笑 着 说 。 “ 但是 怎么 的 ? 为什么 ? ”   “ 说来话长 。 我 以后 再 告诉 你 吧 ,” 列 文说 , 但是 他 立刻 对 他 讲 起来 了 。 “ 哦 , 简单 一句 话 , 我 确信 县议会 实际上 什么 也 没有 干 , 而且 什么 也 干 不成 ,” 他 开口 了 , 好像 有 什么 人 刚刚 侮辱 了 他 一样 。 “ 一方面 , 这 简直 是 玩具 ; 他们 在 玩弄 议会 , 我 既 不够 年轻 , 也 不够 年老 , 对 这 玩艺儿 不感兴趣 ; 另一方面 ,”( 他 吃 吃 地 说 )“ 这是 县里 coterie① 的 工具 。 从前 有 监督 , 有 裁判 所 , 而 现在 有 县议会 —— 形式 上 不是 受 贿赂 , 而是 拿 干薪 ,” 他 说 得 很 激昂 , 好像 在座 有人 反对 他 的 意见 似的 。 --------   ① 法语 : 结党营私 。 “ 嗳 哈 , 你 又 有 了 新 变化 , 我 看 —— 这 一回 是 保守党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 不过 这个 我们 以后 再谈 吧 。 ”   “ 是 的 , 以后 吧 。 但是 我要 见 你 ,” 列 文说 , 憎恶 地望 着 格里 涅 维奇 的 手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浮现 出 几乎 看不出 的 微笑 。 “ 你 不是 常说 你 再也 不 穿 西欧 服装 了 吗 ? ” 他 问 , 打量 着 列文 那 身 显然 是 法国 裁缝 做 的 新 衣服 。 “ 哦 ! 我 看 : 又 是 新 变化 。 ”    列文 突然 红了脸 , 并 不 像 成年人 红脸 , 轻微 地 , 自己 都 不 觉得 , 而 像 小孩 红脸 , 觉得 自己 的 羞赧 是 可笑 的 , 因而 感到 惭愧 , 就 更加 脸红 了 , 差不多 快要 流出 眼泪 来 。 看着 这 聪明 的 、 男性 的 面孔 陷入 那样 一种 孩子 似的 状态 中 , 十分 令人 奇怪 , 奥布 隆斯基 就 不再 看 他 了 。 “ 哦 , 我们 在 什么 地方 会面 呢 ? 你 知道 我 急于 要 和 你 谈谈 ,” 列 文说 。 奥布 隆斯基 像 在 考虑 的 样子 。 “ 我 看 这样 吧 : 我们 到 顾林 去 吃 午饭 , 我们 可以 在 那里 谈谈 。 我 到 三点钟 就 没有 事 了 。 ”   “ 不 ,” 列文 考虑 了 一会 之后 回答 ,“ 我 还 得到 旁 的 地方 去 一下 。 ”   “ 那么 , 好 吧 , 我们 一道 吃晚饭 。 ”   “ 一道 吃晚饭 ? 但是 我 并 没有 什么 特别 的 事 , 仅仅 说 一两句话 , 问 你 一件 事 ! 我们 可以 改天 再 长谈 。 ”   “ 那么 , 现在 就 把 这 一两句话 说 了 , 我们 吃 了 晚饭 再闲 聊聊 。 ”   “ 哦 , 就是 这样 一两句话 ,” 列 文说 ,“ 不过 也 没有 什么 特别 要紧 的 事 。 ”    他 为了 竭力 克制 他 的 羞赧 , 脸上 现出 凶狠 的 神情 。 “ 谢 尔巴 茨 基家 的 人 怎样 ? 一切 都 照旧 吗 ? ” 他 说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早就 知道 列文 钟情 于 他 的 姨妹 基蒂 ①, 他 浮上 一丝 几乎 看不见 的 微笑 , 他 的 眼睛 愉快 地 闪耀着 。 --------   ① 基蒂 是 卡捷琳娜 的 英文名字 。 “ 你 说 一两句话 , 我 可 不能 用 一两句话 来 回答 , 因为 ……    对不起 , 请 等一等 ……”    秘书 走进 来 , 亲密 而 又 恭敬 , 并且 像 所有 的 秘书 一样 谦逊地 意识 到 在 公务 的 知识 上 自己 比 上司 高明 ; 他 拿 着 公文 走 到 奥布 隆斯基 面前 , 借口 请示 , 说明 了 一些 困难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没有 听 他 说完 , 就 把手 温和 地 放在 秘书 的 袖口 上 。 “ 不 , 请照 我 说 的 办 吧 ,” 他 说 , 微微一笑 把 话 放缓 和 了 , 然后 简单 地 说明 了 他 对 这件 事 的 看法 , 就 推开 了 公文 , 说 :   “ 就 请 你 照 那样 办 , 扎 哈尔 · 尼基 季奇 。 ”    秘书 惶惑 地退 了 出去 。 列文 在 奥布 隆斯基 和 秘书 谈话 的 时候 , 完全 从 他 的 困惑 中 恢复过来 了 。 他 胳膊肘 靠 在 椅背 上 站 着 , 带 着 讥讽 的 注意 神色 倾听 着 。 “ 我 不 懂 , 我 不 懂 ,” 他 说 。 “ 你 不 懂 什么 ? ” 奥布 隆斯基 说 , 像 往常 一样 快乐 地 微笑 着 , 拿出 一支 纸烟 来 。 他 期待 列文 说出 什么 忽发 奇想 的话 来 。 “ 我 不 懂 你们 在 做些 什么 ,” 列 文说 , 耸了耸肩 。 “ 你 怎么 能 郑重其事 地 做 呢 ? ”   “ 为什么 不 ? ”   “ 为什么 , 因为 一点 意思 都 没有 呀 ! ”   “ 这 只是 你 的 想法 , 我们 可忙 坏 了 。 ”   “ 都 是 纸上谈兵 ! 可是 , 你 对于 这种 事情 倒 是 很 有才干 的 ,” 列文 补充 说 。 “ 你 意思 是 说 我 有 什么 欠缺 的 地方 吗 ? ”   “ 也许 是 这样 ,” 列 文说 。 “ 但是 我 还是 佩服 你 的 气派 , 并且 因为 有 这么 一个 伟大 人物 做 我 的 朋友 , 我 觉得 很 荣幸 ! 但是 你 还 没有 回答 我 的 问题 ,” 他 继续 说 , 竭力 正视 着 奥布 隆斯基 的 面孔 。 “ 哦 , 好 了 , 好 了 。 你 等 着 吧 , 你 自己 也 会 落到 这种 境地 的 。 你 在 卡拉 金斯克 县有 三千 俄亩 ① 土地 , 你 那么 筋肉 饱满 , 就 像 十二岁 小姑娘 一样 鲜嫩 , 自然 惬意 得 很 ! 但是 你 终于 有 一天 会 加入 我们 当中 的 。 是 的 , 至于 你 所 问 的 问题 , 没有 变化 , 只是 你 离开 这么久 , 很 可惜 了 。 ”   --------   ①1 俄亩 合 1.09 公顷 。 “ 哦 , 为什么 ? ” 列文 吃惊 地问 。 “ 哦 , 没有 什么 ,” 奥布 隆斯基 回答 ,“ 我们 以后 再谈 吧 。 但是 你 到 城里 来 有 什么 特别 的 事 吗 ? ”   “ 这个 我们 也 以后 再谈 吧 ,” 列 文说 , 脸 又 红到 耳根 了 。 “ 好 的 , 当然 啰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 你 知道 , 我 应当 请 你 上 我们 家里 去 , 但是 我 妻子 身体 不大好 。 我 看 这样 吧 : 假使 你 要 见 他们 , 他们 从 四点 到 五点 准在 动物园 。 基蒂 在 那里 溜冰 。 你 坐车去 吧 , 我 回头 来 找 你 , 我们 再 一道 到 什么 地方 去 用 晚饭 。 ”   “ 好极了 ! 那么 再见 ! ”   “ 当心 不要 忘 了 ! 我 知道 你 , 说不定 你 一下 又 跑 回乡 下去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笑 着 叫 道 。 “ 不会 的 ! ”    列文 走出 房间 , 到 了 门口 的 时候 , 这才 记 起来 他 没有 向 奥布 隆斯基 的 同僚 们 告别 。 “ 这位 先生 看来 一定 是 位 精力充沛 的 人 ,” 格里 涅 维奇 在 列文 走 了 之后 说 。 “ 是 的 , 朋友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摇摇头 。 “ 他 才 是 个 幸运儿 呢 ! 在 卡拉 金斯克 县有 三千 俄亩 土地 , 前途无量 ;    而 又 朝气 勃勃的 ! 不像 我们 这班人 。 ”   “ 你 有 什么 可 抱怨 的 呢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 ”   “ 哦 , 我 倒霉 得 很 啊 ! ” 斯捷潘 · 阿尔卡 季奇 说 , 沉重 地叹 着 气 。 当奥布 隆斯基 问列文 为什么 到 城里 来 的 时候 , 列文 脸红 了 , 而且 为了 脸红 直生 自己 的 气 , 因为 他 不 能够 回答 :“ 我 是 来 向 你 的 姨妹 求婚 的 ,” 虽然 他 正是 为了 那个 目的 来 的 。 列 文家 和 谢 尔巴 茨 基家 都 是 莫斯科 的 名门望族 , 彼此 一向 交情 很深 。 这种 交情 在 列文上 大学 时代 更加 深 了 。 他 同多莉 和 基蒂 的 哥哥 , 年轻 的 谢 尔巴 茨 基 公爵 一道 准备 进 大学 而且 是 和 他 同时 进去 的 。 那 时候 他常 出入 谢 尔巴 茨 基家 , 他 对 谢 尔巴 茨 基 一家 有 了 感情 。 看来 似乎 很 奇怪 , 康斯坦丁 · 列文爱 他们 一家 , 特别 是 他们 家 的 女性 。 他 记不起 自己 的 母亲 了 , 而 他 仅 有 的 姐姐 又 比 他 大得多 , 所以 , 他 第一次 看到 有 教养 而 正直 的 名门望族 家庭 内部 的 生活 , 那种 因为 他 父母双亡 而 失去 了 的 生活 , 是 在 谢 尔巴 茨 基 家里 。 那个 家庭 的 每个 成员 , 特别 是 女性 , 在 他 看来 好像 都 笼罩 在 一层 神秘 的 诗意 的 帷幕 里 , 他 不仅 在 她们 身上 看不出 缺点 , 而且 在 包藏 她们 的 诗意 的 帷幕 之下 , 他 设想 着 最 崇高 的 感情 和 应有尽有 的 完美 。 为什么 这 三位 年轻 的 小姐 一定 要 今天 说 法语 , 明天 说 英语 ; 为什么 她们 要 在 一定 的 时间 轮流 地 弹钢琴 , 琴声 直 传到 她们 哥哥 的 楼上 的 房间 , 两位 大学生 总是 在 那 间 房里 用功 的 ; 为什么 她们 要 那些 法国 文学 、 音乐 、 绘画 、 跳舞 的 教师 来教 她们 ; 为什么 在 一定 的 时间 , 这 三位 年轻 的 小姐 要 穿 起绸 外衣 —— 多莉 是 穿着 一件 长 的 , 纳 塔利 娅 是 半长 的 , 而 基蒂 的 是 短 得 连 她 那双 穿着 紧紧 的 红色 长袜 的 俏丽 小腿 都 完全 露 在 外面 —— 同 M-lleLinon① 一道 , 乘坐 马车 到 特维尔 林荫 路去 ; 为什么 她们 要 由 一个 帽子 上 有 金色 帽徽 的 仆人 侍卫 着 , 在 特维尔 林荫 路上 来回 散步 —— 这 一切 和 她们 的 神秘 世界 所 发生 的 其他 更 多 的 事 , 他 都 不 懂得 , 但是 他 确信 在 那里 所 做 的 每件事 都 是 美好 的 , 而 他 爱 的 就是 这些 事情 的 神秘 。 --------   ① 法语 : 琳 瑙 小姐 。 在 学生 时代 , 他 差一点 爱上 了 最大 的 女儿 多莉 ; 但是 不久 她 和 奥布 隆斯基 结了婚 。 于是 他 就 开始 爱上 了 第二个 女儿 。 他 好像 觉得 他 一定 要 爱 她们 姊妹 中 的 一个 , 只是 他确 不定 哪 一个 。 但是 纳 塔利 娅 也 是 刚 一 进入 社交界 就 嫁给 了 外交家 利沃夫 。 列文 大学毕业 的 时候 , 基蒂 还是 个 小孩子 。 年轻 的 谢 尔巴 茨 基进 了 海军 , 在 波罗的海 淹死 了 ; 因此 , 虽然 他 和 奥布 隆斯基 交情 深厚 , 但是 列文 和 谢 尔巴 茨 基家 的 关系 就 不大 密切 了 。 但是 今年 初冬 , 当列文 在 乡下 住 了 一年 又 来到 莫斯科 , 看见 谢 尔巴 茨 基 一家人 的 时候 , 他 明白 了 这 三 姊妹 中间 哪 一个 是 他 真正 命定 了 去 爱 的 。 他 , 一个 出身 望族 , 拥有 资产 的 三十二岁 的 男子 , 去向 谢 尔巴 茨 基 公爵 小姐 求婚 , 似乎 是 再 简单 不过 的 事 了 ; 他 很 可以 立刻 被 看做 良好 的 配偶 。 但是 列文 是 在 恋爱 , 因此 , 在 他 看来 基蒂 在 各 方面 是 那样 完美 , 她 简直 是 一个 超凡入圣 的 人 , 而 他 自己 却是 一个 这样 卑微 、 这样 俗气 的 人 , 别人 和 她 自己 公认 为 他 配 得 上 她 , 那 是 连 想 都 不能 想像 的 。 他 曾经 为了 要 会见 基蒂 而 出入 交际 场所 , 差不多 每天 在 那里 看见 她 , 他 在 这样 一种 销魂 荡魄 的 状态 中 在 莫斯科 度过 两个 月 之后 , 突然 断定 事情 没有 可能 , 就 回到 乡 下去 了 。 列文 确信 事情 没有 可能 , 是 根据 在 她 的 亲族 的 眼里 看来 他 不是 迷人 的 基蒂 的 合适 的 、 有 价值 的 配偶 , 而 基蒂 自己 也 不会 爱 他 。 在 她 的 家族 的 眼里 看来 , 他 三十二岁 了 , 在 社会 上 还 没有 通常 的 、 确定 的 职业 和 地位 , 而 他 的 同辈 现在 有 的 已经 做 了 团长 , 侍从 武官 , 有 的 做 了 大学教授 , 有 的 做 了 银行 和 铁路 经理 , 或者 像 奥布 隆斯基 一样 做 了 政府 机关 的 长官 ; 他 ( 他 很 明白 人家 会 怎样 看 他 ) 仅仅 是 一个 从事 畜牧 、 打猎 、 修造 仓库 的 乡下 绅士 , 换句话说 , 就是 一个 没有 才能 、 没有 出息 、 干着 在 社交界 看来 只有 无用 的 人们 才干 的 那种 事 的 人 。 神秘 的 、 迷人 的 基蒂 决不会 爱 这么 一个 如 他 自己 认为 的 那样 丑陋 的 人 , 尤其 是 那么 一个 平凡 的 、 庸庸碌碌 的 人 。 而且 他 过去 对 基蒂 的 态度 —— 由于 他 和 她 哥哥 的 友谊 关系 而 来 的 成人 对待 小孩子 的 态度 —— 他 觉得 这 又 是 恋爱 上 的 新 障碍 。 一个 如 他 自己 认为 的 那样 丑陋 的 、 温厚 的 男子 , 他 想 , 可以 得到 别人 的 友谊 , 但是 要 获得 他 爱 基蒂 那样 的 爱情 , 就 须 得 是 一个 漂亮 的 、 尤其 是 卓越 的 男子 才行 。 他 听说 女人 常常 爱 丑陋 而 平凡 的 人 , 但是 他 不 相信 , 因为 他 是 根据 自己 判断 来 的 , 而 他 自己 是 只能 爱 那 美丽 的 、 神秘 的 、 卓越 的 女人 的 。 但是 孤单单 一个 人 在 乡下 过 了 两个 月 以后 , 他 确信 这 不是 他 在 最初 的 青春期 所 体验 到 的 那种 热情 ; 这种 感情 不 给 他 片刻 安宁 ; 她 会 不会 做 他 妻子 这个 问题 不 解决 , 他 就 活不下去 了 ; 他 的 失望 只是 由于 他 凭空想像 而 来 的 , 并 没有 他 一定 会 遭到 拒绝 的 任何 证据 。 他 这次 到 莫斯科 来 就是 抱 着 向 她 求婚 的 坚定 决心 , 如果 人家 允 了 婚 , 他 就 立刻 结婚 。 或者 ……    如果 他 遭到 拒绝 , 他会 变成 怎样 , 他 简直 不能 设想 。 乘 早车 到 了 莫斯科 , 列文住 在 他 的 异父 哥哥 科兹内 舍夫 家里 , 换 了 衣服 以后 , 他 走进 他 哥哥 的 书房 , 打算 立刻 跟 他 说明 他 这次 来 的 目的 , 而且 征求 他 的 意见 ; 但是 他 哥哥 不是 独自 一个 人 在 那里 。 一位 有名 的 哲学 教授 同 他 在 一道 , 这位 教授 是 特地 从 哈尔科夫 赶来 解释 他们 之间 由于 争论 一个 很 重要 的 哲学 问题 而 产生 的 误会 的 , 教授 正在 与 唯物论者 展开 猛烈 的 论战 。 谢尔盖 · 科兹内 舍夫 很 有 兴味 地 注视 着 这场 论战 , 读 了 教授 最近 的 论文 之后 , 他 就 写信给 他 , 表示 反对 , 他 责备 教授 对 唯物论者 太 让步 了 ; 因此 教授 马上 来 解释 这件 事情 。 争论 的 是 一个 时髦 的 问题 : 人类 的 生理 现象 和 心理现象 之间 有没有 界线 可 分 ; 假如 有 , 那么 在 什么 地方 ? 谢尔盖 · 伊万诺维奇 带 着 他 对 任何人 都 是 那样 亲热 而 冷淡 的 微笑 迎接 弟弟 , 把 他 介绍 给 教授 之后 , 仍旧 继续 讨论 。 一位 前额 狭窄 、 矮小 、 戴眼镜 的 人 把 讨论 撇开 了 一会儿 , 来 和 列文 招呼 , 接着 就 继续 谈论 下去 , 不再 注意 他 了 。 列文 坐下 等 教授 走 , 但是 他 不久 就 对 他们 讨论 的 题目 发生 了 兴趣 。 列文 在 杂志 上 看到 过 他们 正在 讨论 的 论文 , 而且 读 了 它们 , 把 它们 当做 科学 原理 的 发展 而 感到 兴味 , 他 从前 在 大学 里 原 是 学 自然科学 的 , 所以 对于 科学 是 很 熟悉 的 ; 但是 他 从来不 曾 把 这些 科学 推论 —— 如 人类 的 动物 的 起源 ①、 反射 作用 、 生物学 和 社会学 —— 和 那些 最近 愈益 频繁 地 萦绕在 他 心里 的 生与死 的 意义 的 问题 联系 起来 。 --------   ① 达尔文 著 的 《 人类 起源 和 性 的 选择 》 于 一 八七 一年 问世 。 七十年代 在 《 祖国 纪事 》、《 欧洲 导报 》 和 《 俄罗斯 导报 》 上 登载 了 许多 论 达尔文 学说 的 长 文章 。 当 他 听 他 哥哥 和 教授 辩论 的 时候 , 他 注意 到 他们 把 这些 科学 问题 和 那些 精神 问题 联系 起来 , 好 几次 他们 接触 别 后 一个 问题 ; 但是 每当 他们 接近 这个 他 认为 最 主要 的 地方 , 他们 就 立刻 退回去 , 又 陷入 琐碎 的 区别 、 保留 条件 、 引文 、 暗示 和 引证 权威 著作 的 范围 里 , 他 要 理解 他们 的话 , 都 很 困难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