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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彷徨》, 祝福 (2)

祝福 (2)

那 女人 虽 是 山里人 模样 , 然而 应酬 很 从容 , 说话 也 能干 , 寒暄 之后 , 就 赔罪 , 说 她 特 来 叫 她 的 儿媳 回家 去 , 因为 开春 事务 忙 , 而 家中 只有 老 的 和 小 的 , 人手 不够 了 。 “ 既 是 她 的 婆婆 要 她 回去 , 那有 什么 话 可 说 呢 。 ” 四叔 说 。 于是 算清 了 工钱 , 一共 一千七百 五十文 , 她 全 存在 主人家 , 一文 也 还 没有 用 , 便 都 交给 她 的 婆婆 。 那 女人 又 取 了 衣服 , 道 过谢 , 出去 了 。 其时 已经 是 正午 。 “ 阿 呀 , 米 呢 ? 祥林嫂 不是 去 淘米 的 么 ? ……” 好 一会 , 四婶 这 才 惊叫 起来 。 她 大约 有些 饿 , 记得 午饭 了 。 于是 大家 分头 寻 淘箩 。 她 先到 厨下 , 次到 堂 前 , 后 到 卧房 , 全 不见 掏箩 的 影子 。 四叔 踱出 门外 , 也 不见 , 一直 到 河边 , 才 见 平平 正 正 的 放在 岸上 , 旁边 还有 一株 菜 。 看见 的 人 报告 说 , 河 里面 上午 就泊 了 一只 白篷 船 , 篷 是 全 盖起来 的 , 不 知道 什么 人 在 里面 , 但 事前 也 没有 人去 理会 他 。 待 到 祥林嫂 出来 掏米 , 刚刚 要 跪下 去 , 那船 里 便 突然 跳出 两个 男人 来 , 像是 山里人 , 一个 抱住 她 , 一个 帮着 , 拖进 船去 了 。 样林嫂 还 哭喊 了 几声 , 此后 便 再 没有 什么 声息 , 大约 给 用 什么 堵住 了 罢 。 接着 就 走上 两个 女人 来 , 一个 不 认识 , 一个 就是 卫婆于 。 窥探 舱里 , 不 很 分明 , 她 像是 捆 了 躺 在 船板 上 。 “ 可恶 ! 然而 ……。 ” 四叔 说 。 这 一天 是 四 婶 自己 煮 中饭 ; 他们 的 儿子 阿牛 烧火 。 午饭 之后 , 卫 老婆子 又 来 了 。 “ 可恶 ! ” 四叔 说 。 “ 你 是 什么 意思 ? 亏 你 还 会 再 来 见 我们 。 ” 四婶 洗 着 碗 , 一 见面 就 愤愤 的 说 ,“ 你 自己 荐 她 来 , 又 合伙 劫 她 去 , 闹 得 沸反盈天 的 , 大家 看 了 成个 什么 样子 ? 你 拿 我们 家里 开玩笑 么 ? ” “ 阿 呀 阿 呀 , 我 真 上当 。 我 这回 , 就是 为此 特地 来说 说 清楚 的 。 她 来求 我荐 地方 , 我 那里 料 得到 是 瞒 着 她 的 婆婆 的 呢 。 对不起 , 四 老爷 , 四 太太 。 总是 我 老 发昏 不 小心 , 对不起 主顾 。 幸而 府上 是 向来 宽洪大量 , 不肯 和 小人 计较 的 。 这回 我 一定 荐 一个 好 的 来 折罪 ……。 ” “ 然而 ……。 ” 四叔 说 。 于是 祥林嫂 事件 便告 终结 , 不久 也 就 忘却 了 。 只有 四嫂 , 因为 后来 雇用 的 女工 , 大抵 非懒 即 馋 , 或者 馋 而且 懒 , 左右 不如意 , 所以 也 还 提起 祥林嫂 。 每当 这些 时候 , 她 往往 自言自语 的 说 ,“ 她 现在 不 知道 怎么 佯 了 ? ” 意思 是 希望 她 再 来 。 但 到 第二年 的 新 正 , 她 也 就 绝 了 望 。 新 正 将 尽 , 卫 老婆子 来 拜年 了 , 已经 喝 得 醉醺醺 的 , 自说 因为 回 了 一趟 卫家山 的 娘家 , 住 下 几天 , 所以 来得 迟 了 。 她们 问答 之间 , 自然 就 谈到 祥林嫂 。 “ 她 么 ? ” 卫若 婆子 高兴 的 说 ,“ 现在 是 交 了 好运 了 。 她 婆婆 来 抓 她 回去 的 时候 , 是 早已 许给 了 贺家坳 的 贸老六 的 , 所以 回家 之后 不 几天 , 也 就 装 在 花轿 里 抬 去 了 。 ” “ 阿 呀 , 这样 的 婆婆 ! ……” 四婶 惊奇 的 说 。 “ 阿 呀 , 我 的 太太 ! 你 真是 大户人家 的 太太 的话 。 我们 山里人 , 小户人家 , 这 算得什么 ? 她 有 小叔子 , 也 得 娶 老婆 。 不嫁 了 她 , 那有 这 一注 钱 来 做 聘礼 ? 他 的 婆婆 倒 是 精明强干 的 女人 呵 , 很 有 打算 , 所以 就 将 地 嫁 到 里 山去 。 倘许 给 本村 人 , 财礼 就 不 多 ; 惟独 肯嫁 进深 山野 坳 里 去 的 女人 少 , 所以 她 就 到手 了 八十 千 。 现在 第二个 儿子 的 媳妇 也 娶 进 了 , 财礼 花 了 五十 , 除去 办喜事 的 费用 , 还 剩 十多 千 。 吓 , 你 看 , 这 多么 好 打算 ? ……” “ 祥林嫂 竟肯 依 ? ……” “ 这有 什么 依 不依 。 —— 闹 是 谁 也 总 要 闹 一闹 的 , 只要 用 绳子 一捆 , 塞 在 花轿 里 , 抬到 男家 , 捺 上 花冠 , 拜堂 , 关上 房门 , 就 完事 了 。 可是 详林嫂 真 出格 , 听说 那时 实在 闹 得 利害 , 大家 还 都 说 大约 因为 在 念书 人家 做 过事 , 所以 与众不同 呢 。 太太 , 我们 见得多了 : 回头 人 出嫁 , 哭喊 的 也 有 , 说 要 寻死觅活 的 也 有 , 抬到 男家 闹 得 拜 不成 天地 的 也 有 , 连 花烛 都 砸 了 的 也 有 。 样林嫂 可是 异乎寻常 , 他们 说 她 一路 只是 嚎 , 骂 , 抬到 贺家坳 , 喉咙 已经 全哑 了 。 拉 出 轿 来 , 两个 男人 和 她 的 小叔子 使劲 的 捺 住 她 也 还 拜 不成 夭地 。 他们 一不小心 , 一 松手 , 阿 呀 , 阿弥陀佛 , 她 就 一头 撞 在 香案 角上 , 头上 碰 了 一个 大 窟窿 , 鲜血 直流 , 用 了 两把 香灰 , 包 上 两块 红布 还 止不住 血 呢 。 直到 七手八脚 的 将 她 和 男人 反关 在 新 房里 , 还是 骂 , 阿呀呀 , 这 真是 ……。 ” 她 摇 一 摇头 , 顺下 眼睛 , 不 说 了 。 “ 后来 怎么样 呢 ? ” 四婢 还 问 。 “ 听说 第二天 也 没有 起来 。 ” 她 抬起 眼 来说 。 “ 后来 呢 ? ” “ 后来 ? —— 起来 了 。 她 到 年底 就生 了 一个 孩子 , 男 的 , 新年 就 两岁 了 。 我 在 娘家 这 几天 , 就 有人 到 贺家坳 去 , 回来 说 看见 他们 娘儿俩 , 母亲 也 胖 , 儿子 也 胖 ; 上头 又 没有 婆婆 , 男人 所 有的是 力气 , 会 做活 ; 房子 是 自家 的 。 —— 唉 唉 , 她 真是 交了 好运 了 。 ” 从此 之后 , 四婶 也 就 不再 提起 祥林嫂 。 但 有 一年 的 秋季 , 大约 是 得到 祥林嫂 好运 的 消息 之后 的 又 过 了 两个 新年 , 她 竟 又 站 在 四叔 家 的 堂 前 了 。 桌上 放着 一个 荸荠 式 的 圆篮 , 檐下 一个 小 铺盖 。 她 仍然 头上 扎 着 白 头绳 , 乌裙 , 蓝 夹 祆 , 月白 背心 , 脸色 青黄 , 只是 两颊 上 已经 消失 了 血色 , 顺着 眼 , 眼角 上 带些 泪痕 , 眼光 也 没有 先前 那样 精神 了 。 而且 仍然 是 卫 老婆子 领着 , 显出 慈悲 模样 , 絮絮 的 对 四 婶 说 : “…… 这 实在 是 叫作 ‘ 天有不测风云 ’, 她 的 男人 是 坚实 人 , 谁 知道 年纪 青青 , 就 会 断送 在 伤寒 上 ? 本来 已经 好 了 的 , 吃 了 一碗 冷饭 , 复发 了 。 幸亏 有 儿子 ; 她 又 能 做 , 打柴 摘茶 养蚕 都 来得 , 本来 还 可以 守 着 , 谁 知道 那 孩子 又 会 给 狼 衔 去 的 呢 ? 春天 快完了 , 村上 倒 反 来 了 狼 , 谁 料到 ? 现在 她 只 剩 了 一个 光身 了 。 大伯 来 收屋 , 又 赶 她 。 她 真是 走投无路 了 , 只好 来求 老 主人 。 好 在 她 现在 已经 再 没有 什么 牵挂 , 太太 家里 又 凄巧要 换人 , 所以 我 就 领 她 来 。 —— 我 想 , 熟门熟路 , 比 生手 实在 好得多 ……。 ” “ 我 真傻 , 真的 ,” 祥林嫂 抬起 她 没有 神采 的 眼睛 来 , 接着 说 。 “ 我单 知道 下雪 的 时候 野兽 在 山坳 里 没有 食吃 , 会到 村里 来 ; 我 不 知道 春天 也 会 有 。 我 一清早 起来 就 开了门 , 拿小篮 盛 了 一篮 豆 , 叫 我们 的 阿毛 坐在 门槛 上 剥豆 去 。 他 是 很 听话 的 , 我 的话 句句 听 ; 他 出去 了 。 我 就 在 屋后 劈柴 , 掏米 , 米 下 了 锅 , 要 蒸豆 。 我 叫 阿毛 , 没有 应 , 出去 口 看 , 只见 豆撒得 一地 , 没有 我们 的 阿毛 了 。 他 是 不到 别家 去 玩 的 ; 各处 去 一问 , 果然 没有 。 我 急 了 , 央人 出去 寻 。 直到 下 半天 , 寻来寻 去 寻 到 山坳 里 , 看见 刺柴 上桂着 一只 他 的 小鞋 。 大家 都 说 , 糟 了 , 怕 是 遭 了 狼 了 。 再 进去 ; 他 果然 躺 在 草 窠 里 , 肚里 的 五脏 已经 都 给 吃 空 了 , 手上 还 紧紧 的 捏 着 那 只 小篮 呢 。 ……” 她 接着 但是 呜咽 , 说不出 成句 的话 来 。 四婶 起刻 还 踌 踌 , 待 到 听 完 她 自己 的话 , 眼圈 就 有些 红 了 。 她 想 了 一想 , 便 教拿圆篮 和 铺盖 到 下 房去 。 卫 老婆子 仿佛 卸 了 一 肩重 相似 的 嘘 一口气 , 祥林嫂 比初 来 时候 神气 舒畅 些 , 不 待 指引 , 自己 驯熟 的 安放 了 铺盖 。 她 从此 又 在 鲁镇 做 女工 了 。 大家 仍然 叫 她 祥林嫂 。 然而 这 一回 , 她 的 境遇 却 改变 得 非常 大 。 上工 之后 的 两三天 , 主 人们 就 觉得 她 手脚 已 没有 先前 一样 灵活 , 记性 也 坏得多 , 死尸 似的 脸上 又 整日 没有 笑影 , 四婶 的 口气 上 , 已 颇 有些 不满 了 。 当 她 初 到 的 时候 , 四叔 虽然 照例 皱过 眉 , 但 鉴于 向来 雇用 女工 之难 , 也 就 并不大 反对 , 只是 暗暗 地 告诫 四姑 说 , 这种 人 虽然 似乎 很 可怜 , 但是 败坏 风俗 的 , 用 她 帮忙 还 可以 , 祭祀 时候 可 用不着 她 沾手 , 一切 饭莱 , 只好 自已 做 , 否则 , 不干不净 , 祖宗 是 不吃 的 。 四叔 家里 最 重大 的 事件 是 祭祀 , 祥林嫂 先前 最 忙 的 时候 也 就是 祭祀 , 这回 她 却 清闲 了 。 桌子 放在 堂 中央 , 系 上桌 帏 , 她 还 记得 照旧 的 去 分配 酒杯 和 筷子 。 “ 祥林嫂 , 你 放 着 罢 ! 我来 摆 。 ” 四婶 慌忙 的 说 。 她 讪讪 的 缩 了 手 , 又 去取 烛台 。 “ 祥林嫂 , 你 放 着 罢 ! 我来 拿 。 ” 四婶 又 慌忙 的 说 。 她 转 了 几个 圆圈 , 终于 没有 事情 做 , 只得 疑惑 的 走开 。 她 在 这 一天 可 做 的 事 是 不过 坐在 灶下 烧火 。 镇上 的 人们 也 仍然 叫 她 祥林嫂 , 但 音调 和 先前 很 不同 ; 也 还 和 她 讲话 , 但 笑容 却 冷冷的 了 。 她 全 不 理会 那些 事 , 只是 直 着 眼睛 , 和 大家 讲 她 自己 日夜 不 忘 的 故事 : “ 我 真傻 , 真的 ,” 她 说 ,“ 我单 知道 雪天 是 野兽 在 深山 里 没有 食吃 , 会到 村里 来 ; 我 不 知道 春天 也 会 有 。 我 一大早 起来 就 开了门 , 拿小篮 盛 了 一篮 豆 , 叫 我们 的 阿毛 坐在 门槛 上 剥豆 去 。 他 是 很 听话 的 孩子 , 我 的话 句句 听 ; 他 就 出去 了 。 我 就 在 屋后 劈柴 , 淘米 , 米 下 了 锅 , 打算 蒸豆 。 我 叫 ,‘ 阿毛 ! ’ 没有 应 。 出去 一看 , 只见 豆撒得 满地 , 没有 我们 的 阿毛 了 。 各处 去 一向 , 都 没有 。 我 急 了 , 央人 去 寻去 。 直到 下 半天 , 几个 人 寻 到 山坳 里 , 看见 刺柴 上 挂 着 一只 他 的 小鞋 。 大家 都 说 , 完 了 , 怕 是 遭 了 狼 了 ; 再 进去 ; 果然 , 他 躺 在 草 窠 里 , 肚里 的 五脏 已经 都 给 吃 空 了 , 可怜 他 手里 还 紧紧 的 捏 着 那 只 小篮 呢 。 ……” 她 于是 淌 下 眼泪 来 , 声音 也 呜咽 了 。 这 故事 倒 颇 有效 , 男人 听到 这里 , 往往 敛 起 笑容 , 没趣 的 走 了 开去 ; 女 人们 却 不独 宽恕 了 她 似的 , 脸上 立刻 改换 了 鄙薄 的 神气 , 还要 陪 出 许多 眼泪 来 。 有些 老 女人 没有 在 街头 听到 她 的话 , 便 特意 寻来 , 要 听 她 这 一段 悲惨 的 故事 。 直到 她 说 到 呜咽 , 她们 也 就 一齐 流下 那停 在 眼角 上 的 眼泪 , 叹息 一番 , 满足 的 去 了 , 一面 还 纷纷 的 评论 着 。 她 就 只是 反复 的 向 人 说 她 悲惨 的 故事 , 常常 引住 了 三五个 人来 听 她 。 但 不久 , 大家 也 都 听 得 纯熟 了 , 便是 最 慈悲 的 念佛 的 老太太 们 , 眼里 也 再 不见 有 一点 泪 的 痕迹 。 后来 全镇 的 人们 几乎 都 能 背诵 她 的话 , 一 听到 就 烦厌 得 头痛 。 “ 我 真傻 , 真的 ,” 她 开首 说 。 “ 是 的 , 你 是 单 知道 雪天 野兽 在 深山 里 没有 食吃 , 才 会 到 村里 来 的 。 ” 他们 立即 打断 她 的话 , 走开 去 了 。 她 张 着 口 怔怔 的 站 着 , 直 着 眼睛 看 他们 , 接着 也 就 走 了 , 似乎 自己 也 觉得 没趣 。 但 她 还 妄想 , 希图 从 别的 事 , 如小篮 , 豆 , 别人 的 孩子 上 , 引出 她 的 阿毛 的 故事 来 。


祝福 (2) Ευλογίες (2) Blessings (2) Bénédictions (2)

那 女人 虽 是 山里人 模样 , 然而 应酬 很 从容 , 说话 也 能干 , 寒暄 之后 , 就 赔罪 , 说 她 特 来 叫 她 的 儿媳 回家 去 , 因为 开春 事务 忙 , 而 家中 只有 老 的 和 小 的 , 人手 不够 了 。 Although the woman looked like a native of the mountains, she was very calm in socializing and was able to speak well. After the greeting, she apologized, saying that she had specially come to ask her daughter-in-law to go home, because she was busy with affairs in the spring, and there were only the old and young at home, and there were only people in the house. Not enough. “ 既 是 她 的 婆婆 要 她 回去 , 那有 什么 话 可 说 呢 。 "Since her mother-in-law wants her to go back, what can she say. ” 四叔 说 。 于是 算清 了 工钱 , 一共 一千七百 五十文 , 她 全 存在 主人家 , 一文 也 还 没有 用 , 便 都 交给 她 的 婆婆 。 So after calculating the wages, a total of 1,750 yuan, she kept all of them in the master's house, and she gave them all to her mother-in-law without any use. 那 女人 又 取 了 衣服 , 道 过谢 , 出去 了 。 The woman took her clothes again, thanked her, and went out. 其时 已经 是 正午 。 “ 阿 呀 , 米 呢 ? "Ah, what about Mi? 祥林嫂 不是 去 淘米 的 么 ? ……” 好 一会 , 四婶 这 才 惊叫 起来 。 "..." After a while, the fourth aunt exclaimed. 她 大约 有些 饿 , 记得 午饭 了 。 于是 大家 分头 寻 淘箩 。 So everyone split up looking for a basket. 她 先到 厨下 , 次到 堂 前 , 后 到 卧房 , 全 不见 掏箩 的 影子 。 She went to the kitchen first, then to the front of the hall, and then to the bedroom, but there was no sign of picking up the basket. 四叔 踱出 门外 , 也 不见 , 一直 到 河边 , 才 见 平平 正 正 的 放在 岸上 , 旁边 还有 一株 菜 。 The fourth uncle walked out of the house, but he didn't see him either. When he got to the riverside, he saw it lay flat on the bank, and there was a vegetable next to it. 看见 的 人 报告 说 , 河 里面 上午 就泊 了 一只 白篷 船 , 篷 是 全 盖起来 的 , 不 知道 什么 人 在 里面 , 但 事前 也 没有 人去 理会 他 。 People who saw it reported that a boat with a white awning had been moored in the river in the morning. 待 到 祥林嫂 出来 掏米 , 刚刚 要 跪下 去 , 那船 里 便 突然 跳出 两个 男人 来 , 像是 山里人 , 一个 抱住 她 , 一个 帮着 , 拖进 船去 了 。 样林嫂 还 哭喊 了 几声 , 此后 便 再 没有 什么 声息 , 大约 给 用 什么 堵住 了 罢 。 Sister Lin also cried a few times, but after that, there was no sound, so it was probably blocked by something. 接着 就 走上 两个 女人 来 , 一个 不 认识 , 一个 就是 卫婆于 。 窥探 舱里 , 不 很 分明 , 她 像是 捆 了 躺 在 船板 上 。 In the snooping cabin, it was not very clear, she seemed to be lying on the board of the ship tied up. “ 可恶 ! 然而 ……。 ” 四叔 说 。 这 一天 是 四 婶 自己 煮 中饭 ; 他们 的 儿子 阿牛 烧火 。 On this day, the four aunts cooked their own lunch; their son, Anniu, cooked the fire. 午饭 之后 , 卫 老婆子 又 来 了 。 “ 可恶 ! ” 四叔 说 。 “ 你 是 什么 意思 ? " What do you mean? 亏 你 还 会 再 来 见 我们 。 Thank you for seeing us again. ” 四婶 洗 着 碗 , 一 见面 就 愤愤 的 说 ,“ 你 自己 荐 她 来 , 又 合伙 劫 她 去 , 闹 得 沸反盈天 的 , 大家 看 了 成个 什么 样子 ? The fourth aunt was washing the dishes, and said angrily as soon as they met, "You recommended her to come here, and then partnered with her to kidnap her. The commotion was overwhelming. What did everyone think?" 你 拿 我们 家里 开玩笑 么 ? ”   “ 阿 呀 阿 呀 , 我 真 上当 。 我 这回 , 就是 为此 特地 来说 说 清楚 的 。 This time, I'm making it clear for this purpose. 她 来求 我荐 地方 , 我 那里 料 得到 是 瞒 着 她 的 婆婆 的 呢 。 She came to beg me to recommend a place, and I expected it to be hidden from her mother-in-law. 对不起 , 四 老爷 , 四 太太 。 总是 我 老 发昏 不 小心 , 对不起 主顾 。 I always get dizzy and careless all the time, sorry for the patrons. 幸而 府上 是 向来 宽洪大量 , 不肯 和 小人 计较 的 。 Fortunately, the mansion has always been generous, and refused to care about the villain. 这回 我 一定 荐 一个 好 的 来 折罪 ……。 This time I will definitely recommend a good one to forgive the sin.... ”   “ 然而 ……。 ” 四叔 说 。 于是 祥林嫂 事件 便告 终结 , 不久 也 就 忘却 了 。 So the incident of Mrs. Xianglin came to an end, and it was soon forgotten. 只有 四嫂 , 因为 后来 雇用 的 女工 , 大抵 非懒 即 馋 , 或者 馋 而且 懒 , 左右 不如意 , 所以 也 还 提起 祥林嫂 。 Only the fourth sister-in-law, because the female workers hired later were mostly either lazy or greedy, or greedy and lazy, and left and right were unsatisfactory, so Xianglin's sister-in-law was also mentioned. 每当 这些 时候 , 她 往往 自言自语 的 说 ,“ 她 现在 不 知道 怎么 佯 了 ? ” 意思 是 希望 她 再 来 。 "Meaning hope she will come again. 但 到 第二年 的 新 正 , 她 也 就 绝 了 望 。 But by the second year of Xinzheng, she was in despair. 新 正 将 尽 , 卫 老婆子 来 拜年 了 , 已经 喝 得 醉醺醺 的 , 自说 因为 回 了 一趟 卫家山 的 娘家 , 住 下 几天 , 所以 来得 迟 了 。 The new season is coming to an end. Mrs. Wei has come to pay New Year's greetings, and she is already drunk. She said that she came late because she went back to her parents' house in Weijiashan and stayed for a few days. 她们 问答 之间 , 自然 就 谈到 祥林嫂 。 “ 她 么 ? "She? ” 卫若 婆子 高兴 的 说 ,“ 现在 是 交 了 好运 了 。 她 婆婆 来 抓 她 回去 的 时候 , 是 早已 许给 了 贺家坳 的 贸老六 的 , 所以 回家 之后 不 几天 , 也 就 装 在 花轿 里 抬 去 了 。 When her mother-in-law came to fetch her back, she had already promised it to the sixth trader in Hejia'ao, so she packed it in a sedan chair and carried it away a few days after returning home. ”   “ 阿 呀 , 这样 的 婆婆 ! " "Ah, such a mother-in-law!" ……” 四婶 惊奇 的 说 。 “ 阿 呀 , 我 的 太太 ! 你 真是 大户人家 的 太太 的话 。 You are really the wife of a big family. 我们 山里人 , 小户人家 , 这 算得什么 ? We mountain people, small families, what is this? 她 有 小叔子 , 也 得 娶 老婆 。 不嫁 了 她 , 那有 这 一注 钱 来 做 聘礼 ? If you don't marry her, will you have this money as a betrothal gift? 他 的 婆婆 倒 是 精明强干 的 女人 呵 , 很 有 打算 , 所以 就 将 地 嫁 到 里 山去 。 His mother-in-law was a shrewd and hard-working woman, and she had great plans, so she married the land to Lishan. 倘许 给 本村 人 , 财礼 就 不 多 ; 惟独 肯嫁 进深 山野 坳 里 去 的 女人 少 , 所以 她 就 到手 了 八十 千 。 If you give it to the people of this village, the money and gifts will not be much; only there are few women who are willing to marry into the deep mountains and valleys, so she gets 80,000. 现在 第二个 儿子 的 媳妇 也 娶 进 了 , 财礼 花 了 五十 , 除去 办喜事 的 费用 , 还 剩 十多 千 。 吓 , 你 看 , 这 多么 好 打算 ? Scared, look, how good is this plan? ……”   “ 祥林嫂 竟肯 依 ? "..." "Sister-in-law Xianglin is willing to obey? ……”   “ 这有 什么 依 不依 。 "..." "What's wrong with that. —— 闹 是 谁 也 总 要 闹 一闹 的 , 只要 用 绳子 一捆 , 塞 在 花轿 里 , 抬到 男家 , 捺 上 花冠 , 拜堂 , 关上 房门 , 就 完事 了 。 可是 详林嫂 真 出格 , 听说 那时 实在 闹 得 利害 , 大家 还 都 说 大约 因为 在 念书 人家 做 过事 , 所以 与众不同 呢 。 太太 , 我们 见得多了 : 回头 人 出嫁 , 哭喊 的 也 有 , 说 要 寻死觅活 的 也 有 , 抬到 男家 闹 得 拜 不成 天地 的 也 有 , 连 花烛 都 砸 了 的 也 有 。 样林嫂 可是 异乎寻常 , 他们 说 她 一路 只是 嚎 , 骂 , 抬到 贺家坳 , 喉咙 已经 全哑 了 。 拉 出 轿 来 , 两个 男人 和 她 的 小叔子 使劲 的 捺 住 她 也 还 拜 不成 夭地 。 他们 一不小心 , 一 松手 , 阿 呀 , 阿弥陀佛 , 她 就 一头 撞 在 香案 角上 , 头上 碰 了 一个 大 窟窿 , 鲜血 直流 , 用 了 两把 香灰 , 包 上 两块 红布 还 止不住 血 呢 。 直到 七手八脚 的 将 她 和 男人 反关 在 新 房里 , 还是 骂 , 阿呀呀 , 这 真是 ……。 ” 她 摇 一 摇头 , 顺下 眼睛 , 不 说 了 。 “ 后来 怎么样 呢 ? ” 四婢 还 问 。 “ 听说 第二天 也 没有 起来 。 ” 她 抬起 眼 来说 。 “ 后来 呢 ? ”   “ 后来 ? —— 起来 了 。 她 到 年底 就生 了 一个 孩子 , 男 的 , 新年 就 两岁 了 。 我 在 娘家 这 几天 , 就 有人 到 贺家坳 去 , 回来 说 看见 他们 娘儿俩 , 母亲 也 胖 , 儿子 也 胖 ; 上头 又 没有 婆婆 , 男人 所 有的是 力气 , 会 做活 ; 房子 是 自家 的 。 —— 唉 唉 , 她 真是 交了 好运 了 。 ”    从此 之后 , 四婶 也 就 不再 提起 祥林嫂 。 但 有 一年 的 秋季 , 大约 是 得到 祥林嫂 好运 的 消息 之后 的 又 过 了 两个 新年 , 她 竟 又 站 在 四叔 家 的 堂 前 了 。 桌上 放着 一个 荸荠 式 的 圆篮 , 檐下 一个 小 铺盖 。 她 仍然 头上 扎 着 白 头绳 , 乌裙 , 蓝 夹 祆 , 月白 背心 , 脸色 青黄 , 只是 两颊 上 已经 消失 了 血色 , 顺着 眼 , 眼角 上 带些 泪痕 , 眼光 也 没有 先前 那样 精神 了 。 而且 仍然 是 卫 老婆子 领着 , 显出 慈悲 模样 , 絮絮 的 对 四 婶 说 :   “…… 这 实在 是 叫作 ‘ 天有不测风云 ’, 她 的 男人 是 坚实 人 , 谁 知道 年纪 青青 , 就 会 断送 在 伤寒 上 ? 本来 已经 好 了 的 , 吃 了 一碗 冷饭 , 复发 了 。 幸亏 有 儿子 ; 她 又 能 做 , 打柴 摘茶 养蚕 都 来得 , 本来 还 可以 守 着 , 谁 知道 那 孩子 又 会 给 狼 衔 去 的 呢 ? 春天 快完了 , 村上 倒 反 来 了 狼 , 谁 料到 ? 现在 她 只 剩 了 一个 光身 了 。 大伯 来 收屋 , 又 赶 她 。 她 真是 走投无路 了 , 只好 来求 老 主人 。 好 在 她 现在 已经 再 没有 什么 牵挂 , 太太 家里 又 凄巧要 换人 , 所以 我 就 领 她 来 。 —— 我 想 , 熟门熟路 , 比 生手 实在 好得多 ……。 ”   “ 我 真傻 , 真的 ,” 祥林嫂 抬起 她 没有 神采 的 眼睛 来 , 接着 说 。 “ 我单 知道 下雪 的 时候 野兽 在 山坳 里 没有 食吃 , 会到 村里 来 ; 我 不 知道 春天 也 会 有 。 我 一清早 起来 就 开了门 , 拿小篮 盛 了 一篮 豆 , 叫 我们 的 阿毛 坐在 门槛 上 剥豆 去 。 他 是 很 听话 的 , 我 的话 句句 听 ; 他 出去 了 。 我 就 在 屋后 劈柴 , 掏米 , 米 下 了 锅 , 要 蒸豆 。 我 叫 阿毛 , 没有 应 , 出去 口 看 , 只见 豆撒得 一地 , 没有 我们 的 阿毛 了 。 他 是 不到 别家 去 玩 的 ; 各处 去 一问 , 果然 没有 。 我 急 了 , 央人 出去 寻 。 直到 下 半天 , 寻来寻 去 寻 到 山坳 里 , 看见 刺柴 上桂着 一只 他 的 小鞋 。 大家 都 说 , 糟 了 , 怕 是 遭 了 狼 了 。 再 进去 ; 他 果然 躺 在 草 窠 里 , 肚里 的 五脏 已经 都 给 吃 空 了 , 手上 还 紧紧 的 捏 着 那 只 小篮 呢 。 ……” 她 接着 但是 呜咽 , 说不出 成句 的话 来 。 四婶 起刻 还 踌 踌 , 待 到 听 完 她 自己 的话 , 眼圈 就 有些 红 了 。 她 想 了 一想 , 便 教拿圆篮 和 铺盖 到 下 房去 。 卫 老婆子 仿佛 卸 了 一 肩重 相似 的 嘘 一口气 , 祥林嫂 比初 来 时候 神气 舒畅 些 , 不 待 指引 , 自己 驯熟 的 安放 了 铺盖 。 她 从此 又 在 鲁镇 做 女工 了 。 大家 仍然 叫 她 祥林嫂 。 然而 这 一回 , 她 的 境遇 却 改变 得 非常 大 。 上工 之后 的 两三天 , 主 人们 就 觉得 她 手脚 已 没有 先前 一样 灵活 , 记性 也 坏得多 , 死尸 似的 脸上 又 整日 没有 笑影 , 四婶 的 口气 上 , 已 颇 有些 不满 了 。 当 她 初 到 的 时候 , 四叔 虽然 照例 皱过 眉 , 但 鉴于 向来 雇用 女工 之难 , 也 就 并不大 反对 , 只是 暗暗 地 告诫 四姑 说 , 这种 人 虽然 似乎 很 可怜 , 但是 败坏 风俗 的 , 用 她 帮忙 还 可以 , 祭祀 时候 可 用不着 她 沾手 , 一切 饭莱 , 只好 自已 做 , 否则 , 不干不净 , 祖宗 是 不吃 的 。 四叔 家里 最 重大 的 事件 是 祭祀 , 祥林嫂 先前 最 忙 的 时候 也 就是 祭祀 , 这回 她 却 清闲 了 。 桌子 放在 堂 中央 , 系 上桌 帏 , 她 还 记得 照旧 的 去 分配 酒杯 和 筷子 。 “ 祥林嫂 , 你 放 着 罢 ! 我来 摆 。 ” 四婶 慌忙 的 说 。 她 讪讪 的 缩 了 手 , 又 去取 烛台 。 “ 祥林嫂 , 你 放 着 罢 ! 我来 拿 。 ” 四婶 又 慌忙 的 说 。 她 转 了 几个 圆圈 , 终于 没有 事情 做 , 只得 疑惑 的 走开 。 她 在 这 一天 可 做 的 事 是 不过 坐在 灶下 烧火 。 镇上 的 人们 也 仍然 叫 她 祥林嫂 , 但 音调 和 先前 很 不同 ; 也 还 和 她 讲话 , 但 笑容 却 冷冷的 了 。 她 全 不 理会 那些 事 , 只是 直 着 眼睛 , 和 大家 讲 她 自己 日夜 不 忘 的 故事 :   “ 我 真傻 , 真的 ,” 她 说 ,“ 我单 知道 雪天 是 野兽 在 深山 里 没有 食吃 , 会到 村里 来 ; 我 不 知道 春天 也 会 有 。 我 一大早 起来 就 开了门 , 拿小篮 盛 了 一篮 豆 , 叫 我们 的 阿毛 坐在 门槛 上 剥豆 去 。 他 是 很 听话 的 孩子 , 我 的话 句句 听 ; 他 就 出去 了 。 我 就 在 屋后 劈柴 , 淘米 , 米 下 了 锅 , 打算 蒸豆 。 我 叫 ,‘ 阿毛 ! ’ 没有 应 。 出去 一看 , 只见 豆撒得 满地 , 没有 我们 的 阿毛 了 。 各处 去 一向 , 都 没有 。 我 急 了 , 央人 去 寻去 。 直到 下 半天 , 几个 人 寻 到 山坳 里 , 看见 刺柴 上 挂 着 一只 他 的 小鞋 。 大家 都 说 , 完 了 , 怕 是 遭 了 狼 了 ; 再 进去 ; 果然 , 他 躺 在 草 窠 里 , 肚里 的 五脏 已经 都 给 吃 空 了 , 可怜 他 手里 还 紧紧 的 捏 着 那 只 小篮 呢 。 ……” 她 于是 淌 下 眼泪 来 , 声音 也 呜咽 了 。 这 故事 倒 颇 有效 , 男人 听到 这里 , 往往 敛 起 笑容 , 没趣 的 走 了 开去 ; 女 人们 却 不独 宽恕 了 她 似的 , 脸上 立刻 改换 了 鄙薄 的 神气 , 还要 陪 出 许多 眼泪 来 。 有些 老 女人 没有 在 街头 听到 她 的话 , 便 特意 寻来 , 要 听 她 这 一段 悲惨 的 故事 。 直到 她 说 到 呜咽 , 她们 也 就 一齐 流下 那停 在 眼角 上 的 眼泪 , 叹息 一番 , 满足 的 去 了 , 一面 还 纷纷 的 评论 着 。 她 就 只是 反复 的 向 人 说 她 悲惨 的 故事 , 常常 引住 了 三五个 人来 听 她 。 但 不久 , 大家 也 都 听 得 纯熟 了 , 便是 最 慈悲 的 念佛 的 老太太 们 , 眼里 也 再 不见 有 一点 泪 的 痕迹 。 后来 全镇 的 人们 几乎 都 能 背诵 她 的话 , 一 听到 就 烦厌 得 头痛 。 “ 我 真傻 , 真的 ,” 她 开首 说 。 “ 是 的 , 你 是 单 知道 雪天 野兽 在 深山 里 没有 食吃 , 才 会 到 村里 来 的 。 ” 他们 立即 打断 她 的话 , 走开 去 了 。 她 张 着 口 怔怔 的 站 着 , 直 着 眼睛 看 他们 , 接着 也 就 走 了 , 似乎 自己 也 觉得 没趣 。 但 她 还 妄想 , 希图 从 别的 事 , 如小篮 , 豆 , 别人 的 孩子 上 , 引出 她 的 阿毛 的 故事 来 。 しかし、彼女はまだ妄想的で、小さなバスケット、豆、そして他の人々の子供たちのような他のものからアマオの彼女の物語を引き出そうとしていま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