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 ：解读 江南 风情 小说 《南货店》 (2)
那么 而 男 货店 就 属于 这样 的 一个
背景 之下 的 东西
在 这个 背景 我 刚刚 讲 了
从 改革开放 刚 开始 文革 刚 结束
然后 一直 写 到 九零 年代 头 的 时候
那 这 是 一个 有 巨大 的 变动 的 时刻
就是 那种
政府 的 主导 的 计划经济 的 功效 系统
逐渐 在 转向 市场化 的 过程 之中
看到 这样 的 背景
你 大概 能够 想得到
这部 小说 会 有 一种 很 浓厚 的 时代气息
而且 还是 一种
今天 我们 大家 普遍 已经 不 熟悉
就算 是 江南一带 的 年轻人
恐怕 也 不是 那么 熟
悉 的 那种 时代气息 了 好
那么 回头 过来 你 可能 会 问
那 既然 是 一部 小说
而且 是 这 一次 爆破 理想国 文学奖
五步
入选 短 名单 作品 里面 的 唯一 一部 长篇
那 他 应该 有个 故事 吧
他 故事 是 什么 呢 哈
这 就 不好 说 了 哈哈哈
为什么 呢 不是 因为 他 故事 说 的 很 复杂
而是 因为
他 的 故事性 被 压到 很 平淡 的 地步
如果 真要 讲 的话
那 大概 可以 说 就是 有 一个 叫
丘陵 的 一个 人
一个 男人
他 在 很 年轻
刚刚 念完 书 的 时候 就念
完 高中 中 念完 中学 之后
就 进 了 这么 一家 男 货店
在 里面 呢 打下手
然后 当学徒
逐步 逐步 坐 上 店长
在 进入 公销 系统 一步步
往上走 的 这个 过程
在 这 20 多年 里面
那么 在 这 过程 里面 他 经历 了 许多
从 一 开始 有点 少不更事
学着 做买卖
到 后来 呢
他 底色 很 清纯
但是 难免 也 要 在 系统 中 在 社会 中 打滚
也 要 交 一些 朋友
也 要 跟 一些 官员 打交道
然后 也 要 在 这个 市场
跟 社会 里面 经历 一些 锻炼
逐渐 逐渐 染上 一层 色彩
但 底色 还是 一个 清正 的 一个 青年
大概 是 这样 的 一个 故事
中间 呢 有 许多 的 人物 穿插
而 说 到 这 就 重要 了 我 想 说 的 是
这个 小说 的 重点 不在 故事
而 在 人物
张记 的 写法 基本上 呢
是 先立 好几个 人物
由 这些 人物 用 一种 很 自然主义 的 方法
是 看 他们 怎么 变化
看 他们 怎么 互动
看 他们 怎么 成长
而 在 这个 过程 里面 很 有意思 啊
有 一些 人物 是 写 的 特别 的 饱满
就 特别 的 有趣 的
那么 这些 趣味 之所以 能够 立得 住
除了 他 的 性格 的 演变 他 的 遭遇
的 变化 非常 的
呃 自然 之外
更 重要 的 就是 有 大量 很 饱满 的 细节
而 这些 细节 呢 有时候 呢
不 一定 直接 跟 人物 相关
而是 为了 要 把 我们
再 回到 那个 我们 已经 遗忘 了 的
或者 陌生 到 的 时代
比如说 男 货店 里面 啊
你 卖 酒 啊
你 比如说 以前 你 卖 酒 卖 黄酒 啊
在 男 货店 买 黄酒
跟 现在 不 一样
现在 呢 我们 就 在 别的 超市 也好
或者 是 网购 也好
电商 也好 你 这 一瓶 一瓶 怎么 来 买
以前 是 去 男 货店 打酒 打酒 的 人 呢
就 自己 带
着 个 瓶子 去
然后 呢 拿 货店 里面 的 店员 呢
就 给 你 把酒 打进 你 的 瓶子 里面
那 比如说 这 里面 就 有 这么 一段
他 就 说 打酒 人来 了
吴 师傅 也 有 办法 打酒 不论 经 论题
酒题 形如 打 水桶
垂直 有 一场 柄
平日 里 打酒
马 师傅 总 叮嘱 酒 提要 轻轻 落
轻轻 提 现在 吴 师傅 当家 碰到 内行 的
依旧 轻轻 落
轻轻 提
碰到 不 内行 的 酒 提 伸进 酒 饮里
手上 就会 用些 力道 加快 起落 速度
这样 酒 城里 的 酒 就 会 起泡沫
趁着 泡沫 未散 迅速 摇起来
倒 进 客户 的 酒瓶
泡沫 掩 在 老酒 上
酒 就 可以 少些 捡 些 精粮
哈哈哈
这 就是 这种 老店 里面 的 一种 小 蛊惑 啊
那 但 刚才 这段话 你 可以 看到
张继写 的 是 埋 了 很多 东西 的
因为 他 提到 的 钱 是 过去 有 一个 马 师傅
是 这个 当家的
马 师傅 退 了 现在 轮到 吴 师傅 当家
马 师傅 当家的 时候 呢
这个 生意 啊 是 很 坦荡 很 很
呃 不 欺客 的
就 比如说 谁 来 答 99 题
都 是 轻轻 落 轻轻 提
那么 现在 轮到 吴 师傅 了 呦
他 看 你 是 个 深刻
不 内行
他 就 会 给 你 来 这么 一点点 的 小 蛊惑
来来来 骗 你 一些 精良
那么 这么 简单 的 一段 描写
他 一方面 写出 了 这种 男 货店 里面 一些
真实 的 细节
让 我们 觉得 这个 事情 特别 真实
但 另一方面
其实 已经 交代 了 两代 当家 之间 的
某种 的 变化
而 这个 变化 我们 读 小说 的 时候
又 因为 我们 意识 到
这是 一个 从
计划经济 转向 市场经济 的 同时
你 就 更 感到 那个 时代 的 背景
他 虽然 没有 直接 写出 时代 的 大事
年份 是 等等
在 这个 小说 里面 都 复制 确如 可是
这种 气息 是 逐步 逐步 渗透 进来 的
然后 我们 说
刚才 说 人物
就是 立在 这些 饱满 的 细节 之上 吗
那 比如说 其中 有 一个 人物
是 我 印象 最深 的 一个 人物
就是 男 货店 里面 另 一位 老 店员 叫
齐 师傅 他 是 特别 擅长 的 办 海鲜 货 啊
无论 各种 腌制 的 海产
或者 新鲜 的 海产 等等 这些
水仙 啊 等等
他 特别 在 行
特别 拿手
主要 是因为 他 解放前 了
他们 家 就 干 相关 的 生意
然后 他 也 特别 的 会 吃 爱 吃
过去 的 日子 很 滋润
解放 之后 呢
那么 在 文革 期间
这面 也 提到 难免 要 经过 一番 的 斗争
那么 后来 呢 就 在 男 货店 里面 呢
啊 管事 那么
呃 然后 这 里面 就 提到 他 爱 吃 也 懂得 吃
怎么样 个 吃法呢
我 给 你 念 一段
比如说 这 里面 齐 师傅 呢
去 了 一家 小店
在 这个 饭店 里面 吃饭
然后 呢 这个 老板 就 过来 招呼 了
然后 就 跟 齐 师傅 说齐 师傅
你 今年 也 五十多岁 了
何必 城里 乡下 跑
你 还 缺 那 几块 工资
齐 师傅 说 我 哪 有 通电
赚来 几块 钞票 都 填 了 这 张嘴
方 老板 说
七 师傅 莫说 笑
你 的 家里 谁 不 晓得
吃点 喝点 几次 都 用不完
齐 师傅 说
只好 个 名头
有 什么 实心 菜
方 老板 说
刚 挖 的 冬笋 跟 肉片 找 味道 点赞
齐 师傅 说好
那 就要 一个 冬笋 肉片
方 老板 说 有 新捞 上来 的 牡蛎
先得 掉头发
齐 师傅 说好 开水烫 一烫
弄 一个 粘碟
倒点 酱油 放 点 姜丝
有 黄梅 酮 吗
方 老板 说 有 透骨 新鲜
周三 的 船刚 打上来 的
齐 师傅 说来 三条 用 雪菜 烧
放些 番薯 面在 鱼汤 里 当 主食
方 老板 去 忙
齐 师傅 坐在 窗边
抽 一口 香烟 吐 在 玻璃窗
上 玻璃窗 上绿头 苍蝇 嗡嗡响
被 烟 一裹 昏 了 头
直在 玻璃 上 团团转
菜 慢慢 上来
齐 师傅 拿 起 筷子 细嚼慢咽
独自 吃 了 一个 钟头
吃 完 了 满足 的 点 一根 香烟
吞吐 起来
抽完 付钱 出门
沿中 大街 由东 往西 走 一段
走 到 路口 往北 转往 解放路 方向 走
后面 还有 一段 呢 也 谈到 他 吃 啊
说 困难 时期 物质 紧缺
饭店 里 也 没 花头
只 供应 一份 光面
光面 简单
只是 酱油 味精
点 一撮 葱花
齐 师傅 批斗 回来
照样 去 兴国 饭店 吃 一碗 光面
别人 吃 汤面 头 碰头
稀里糊涂 几下 店 吃 完
齐 师傅 不同
他定 要 寻 一张 空桌 坐下 桌上 摆好 香烟
火柴 服务员 将面 烫 好 端 上
齐 师傅 不 着急 吃
吹 一吹冷
将 筷子 插进 面里
仔细 的 卷 卷上 几根
捞 出来 放到 嘴边
轻轻 戳 一口 面净 了 度
停下来 喝 一口 面汤
歇 一歇才 再 卷
再错 别人 四五分钟 吃 完 的 面
秦 师傅 要 吃 半个 钟头
吃 好 桌板 上 依旧 干干净净
半点 面汤 都 没见 在 上头
齐 师傅 插进 嘴巴
用 火柴 点烟
吃 完烟 付钱
慢吞吞 回家
你 看 啊 这 两段 讲 他 吃 的 描写
这个 人 的 形象
他 的 状态 他 的 背景
他 的 爱好
他 的 欲望
是不是 要染纸 上 写 的 是 多么 的 实在 啊
而且 不能 忽视 的 是
这 里面 的 一些 的 语言 你 可能 都 听得懂
但是 又 觉得 有点 陌生 啊
那些 词语 比如说 你 可能 要 看前 文后 礼
你 才 看 懂 他 的 意思
听懂 他 的 意思
但 你 知道 这 不是 我们 熟悉 的 语言
这是 什么 呢
这 其实 就是 浙江 本地 的 方言
当然 浙江 方言 也 是 千奇百怪 啊
五门 五花八门
可是 这 里面 呢 还是 有 许多 五
片 江浙 地区 的 人能 听懂
能看懂 那些 的 方言 的 词语 在 里头
这 也 是 张记 的 一个 特色
这种 写法 其实 有点像 金宇辰 写 的 繁花
就 有 适量 的 方言
这个 方言 呢
一方面 你 可以 说 像是 一种 着 味
使得 整部 小说 充满 浓郁 的 地方色彩
同时 也 是 对 作者 而言 啊 也 是 个 解放
使得 作者 能够 放手 写 去
因为 自己 的 方言
自己 的 母语 顺着 这么 写 去 呢
这个 人 呢
就 可以 更 活生生 的 在 笔端 流露出来
而 刚才 说 的 这位 齐 师傅 呢
就 像 书 里面 很多 人物 一样
都 经历 过 一些 曲折
可是 他 在 小说 却是 从头 贯穿 到 尾 啊
就 应该 从头 贯穿 到 尾 的
主要 的 角色 是 丘陵
但 这个 书 有意思 的 地方 在 呢
书 里面 很多 角色
你 觉得 应该 是 个 要紧 人物
然后 中间 写 着 写 着 没 了
所谓 的 没 了 就是 死 了
那 怎么 个 死 了 呢
哎 就 这么 死 了
然后 死 的 时候 呢
你 不 但是 你 会 觉得 怎么 能 这么 仓促
这个 人物 难道 不 知道 还要 再 发展 吗
怎么 就 死 了 呢
这 是不是 有点 奇怪 呢
我们 说完 小说 到 了 最后 啊
呃 这个 齐 师傅 的 死
是 怎么 个 死法 我 就 不 说 了
但是 我 想 说 的 是 这个 丘陵
当时 当上 了 个 大
算是 一方 的 大 一点 的 领导 了
然后 看到 自己 也 有 了 家
有 了 孩子 经历 了 许多
二十多年 之后 啊
看到 这个 当年 带
有份 带 自己 出生 的 齐 师傅
走 了
就 觉得 呢 给 他 应该 做 一个 追盗 会
可是 问题 是
这个 骑 师傅
也 就是 个 男 货店 里面 的 一个 店员
而且 也 没什么 特别 的
那么
这样 的 一个 人工 销售 里面 给 他 搞
追到 会 合适 吗
好像 也 不 合适
那么 虽然 开 不了 追到 会 呢
但是 他 觉得 还是 得 携风 告辞
算是 对 给 齐 师傅 一个 交代
而 想到 这个 齐 师傅
哦 我 刚才 漏 了 就 他 过去 在
文革 中 的 一些 经历 啊
我 觉得 其实 也 很 有趣
就 一方面 我们 看到
他 一定 是 过去 有 家底 的 人
所以 你 看 他 那个 吃 相
会 吃 成 是 那个 样子
那么 但是 像 他 这样 的 人
在 曾经 那段 期间
肯定 也 不会 有 什么 好日子 过 的 对 不 对
那 他 怎么 熬过 那段 日子 呢
也 很 有意思 我 还 再念 一段
就 他 每 一回 被 批斗 的 时候
因为 他 个子 高 啊
所以 站 在 台上 特别 的 被 瞩目
特别 被 瞩目 呢
就 大家 群众 看 了 就 不 高兴
就 觉得 他 不肯 向 群众 弯腰
可是 问题 是 他 不是 不 弯腰
而是 他长 得 高
他 弯腰 也 还是 比 别人 高
所以 他 只能 弯 的 特别 深
弯成 了 一个 直角
然后 在 台上 呢 就 变得 像 个 瞎 一样
然后 大家 就 觉得 好笑
然后 他 就 开始 发现 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