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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锺书 - 围城 (Fortress Besieged), 第九章 (4)

第九章 (4)

鸿渐 到 报馆 后 , 发 见 一个 熟人 , 同在 苏文 纨 家 喝 过 茶 的 沈 太太 。 她 还是 那 时候 赵辛楣 介绍 进馆 编 “ 家庭 与 妇女 ” 副刊 的 , 现在 兼编 “ 文化 与 艺术 ” 副刊 。 她 丰采 依然 , 气味 如旧 , 只是 装束 不像 初 回国 时 那样 的 法国 化 , 谈话 里 的 法文 也 减少 了 。 她 一年 来 见 过 的 人太多 , 早 忘记 鸿渐 , 到鸿渐 自我介绍 过 了 , 她 娇声 感慨 道 :“ 记得 ! 记 起来 了 ! 时间 真快 呀 ! 你 还是 那 时候 的 样子 , 所以 我 觉得 面熟 。 我 呢 , 我 这 一年 来 老得 多 了 ! 方 先生 , 你 不 知道 我 为了 一切 的 一切 心里 多少 烦闷 ! ” 鸿渐 照例 说 她 没有 老 。 她 问 他 最进 碰见 曹 太太 没有 , 鸿渐 说 在 香港 见到 的 , 她 自 打着 脖子 道 :“ 啊呀 ! 你 瞧 我 多 糊涂 ! 我 上 礼拜 收到 文 纨 的 信 , 信上 说 碰见 你 , 跟 你 谈 得 很 痛快 。 她 还 托 我 替 她 办件 事 , 我 忙 得 没工夫 替 她 办 , 我 一天 杂七杂八 的 真多 ! ” 鸿渐 心中 暗笑 她 撒谎 , 问 她 沈先生 何在 。 她 高 抬 眉毛 , 圆 睁 眼睛 , 一指 按 嘴 , 法国 表情 十足 , 四顾无人 注意 , 然后 凑近 低声 道 :“ 他 躲起来 了 。 他 名气 太 大 , 日本 人 跟 南京 伪政府 全要 他 出来 做事 。 你别 讲出去 。 ” 鸿渐 闭住 呼吸 , 险 的 窒息 , 忙 退后 几步 , 连声 说 是 。 他 回去 跟 柔嘉 谈起 , 因说 天下 真小 , 碰见 了 苏文 纨 以后 , 不料 又 会 碰见 她 。 柔嘉 冷冷道 :“ 是 , 世界 是 小 。 你 等 着 罢 , 还会 碰见 个 呢 。 ” 鸿渐 不 懂 , 问 碰见 谁 。 柔嘉 笑 道 :“ 还用 我 说 么 ? 您 心里 明白 , 哙 , 别烧盘 。 ” 他 才 会意 是 唐晓芙 , 笑骂 道 :“ 真 胡闹 ! 我 做梦 都 没有 想到 。 就算 碰见 她 又 怎么样 ? ” 柔嘉 道 :“ 问 你 自己 。 ” 他 叹 口气道 :“ 只有 你 这 傻瓜 念念不忘 地 把 她 记 在 心里 ! 我 早 忘 了 , 她 也许 嫁了人 , 做 了 母亲 , 也 不会 记得 我 了 。 现在 想想 结婚 以前 把 恋爱 看 得 那样 重 , 真是 幼稚 。 老实 说 , 不管 你 跟 谁 结婚 , 结婚 以后 , 你 总 发现 你 娶 的 不是 原来 的 人 , 换 了 另 一个 。 早 知道 这样 , 结婚 以前 那种 追求 , 恋爱 等等 , 全 可以 省掉 。 相识 相爱 的 时候 , 双方 本相 全 收敛 起来 , 到 结婚 还 没有 彼此 认清 , 倒 是 老式 婚姻 干脆 , 索性 结婚 以前 , 谁 也 不 认得 谁 。 ” 柔嘉 道 :“ 你 议论 发完 没有 ? 我 只有 两句话 : 第一 , 你 这人 全无心肝 , 我 到 现在 还 把 恋爱 看得 很 郑重 ; 第二 , 你 真是 你 父亲 的 儿子 , 愈来愈 顽固 。 ” 鸿渐 道 :“ 怎么 ‘ 全无心肝 ’, 我 对 你 不是 很 好 么 ? 并且 , 我 这 几句话 不过 是 泛论 , 你 总是 死心眼儿 , 喜欢 扯 到 自己 身上 。 你 也 可以 说 , 你 结婚 以前 没 发现 我 的 本来面目 , 现在 才 知道 我 的 真相 。 ” 柔嘉 道 :“ 说了半天 废话 , 就是 这 一句 话 中 听 。 ” 鸿渐 道 :“ 你 年轻 得 很 呢 , 到 我 的 年龄 , 也 会 明白 这 道理 了 。 ” 柔嘉 道 :“ 别卖 老 , 还是 刚过 三十岁 的 人 呢 ! 卖 老要 活不长 的 。 我 是 不到 三十岁 , 早 给 你 气死 了 。 ” 鸿渐 笑 道 :“ 柔嘉 , 你 这人 什么 都 很 文明 , 这句 话 可 落伍 。 还 像 旧式 女人 把 死 来 要挟 丈夫 的 作风 , 不过 不用 刀子 , 绳子 , 砒霜 , 而用 抽象 的 ‘ 气 ’, 这 是不是 精神文明 ? ” 柔嘉 道 :“ 呸 ! 要 死就死 , 要挟 谁 ? 吓 谁 ? 不过 你 别乐 , 我 不 饶 你 的 。 ” 鸿渐 道 :“ 你 又 当真 了 ! 再 讲下去 要 吵嘴 了 。 你 快 睡 罢 , 明天 一早 你 要 上 办公室 的 , 快闭 眼睛 , 很 好 的 眼睛 , 睡眠 不够 , 明天 肿 了 , 你 姑母 要 来 质问 的 ,” 说时 , 拍 小孩 睡觉 似的 拍 她 几下 。 等 柔嘉 睡熟 了 , 他 想 现在 想到 重逢 唐晓芙 的 可能性 , 木然 无动于中 , 真 见了面 , 准 也 如此 。 缘故 是 一年 前爱 她 的 自己 早死 了 , 爱好 , 怕 苏文 纨 , 给 鲍 小姐 诱惑 这 许多 自己 , 一个个 全死 了 。 有 几个 死掉 的 自己 埋葬 在 记里 , 立 碑志 墓 , 偶一 凭吊 , 像 对 唐晓芙 的 一番 情感 , 有 几个 自己 , 仿佛 是 路 毙 的 , 不去 收拾 , 让 它们 烂掉 化掉 , 给 鸟兽 吃掉 —— 不过 始终 消灭 不了 , 譬如 向 爱尔兰人 买 文凭 的 自己 。 鸿 渐进 了 报馆 两个 多月 , 一天 早晨 在 报纸 上 看到 沈 太太 把 她 常用 的 笔名 登 的 一条 启事 , 大概 说 她 一向 致力 新闻事业 , 不问 政治 , 外界 关于 她 的 传说 , 全是 捕风捉影 云云 。 他 惊疑 不已 , 到 报馆 一 打听 , 才 知道 她 丈夫 已受 伪职 , 她 也 到 南京 去 了 。 他 想起 辛楣 在 香港 警告 自己 的话 , 便 写信 把 这事 报告 , 问 他 结婚 没有 , 何以 好久 无信 。 他 回家 跟 太太 讨论 这件 事 , 好 也 很 惋惜 。 不过 , 她 说 :“ 她 走 了 也好 , 我 看 她 编 的 副刊 并 不 精彩 。 她 自己 写 的 东西 , 今天 明天 , 搬来搬去 , 老是 那 几句话 , 倒 也 省事 。 看报 的 人 看 完 就 把 报纸 掷 了 , 不会 找出 旧 报纸 来 对 的 。 想来 她 不要 出 集子 , 否则 几十篇 文章 其实 只有 一篇 , 那 真是 大笑话 了 。 像 她 那样 ,‘ 家庭 与 妇女 ’, 我 也 会 编 ; 你 可以 替 她 的 缺 , 编 ‘ 文化 与 艺术 ’。 ” 鸿渐 道 :“ 我 没有 你 这样 自信 。 好 太太 , 你 不 知道 拉 稿子 的 苦 。 我 老实 招 供给 你 听罢 :‘ 家庭 与 妇女 ’ 里 ‘ 主妇 须知 ’ 那 一栏 , 什么 ‘ 酱油 上 浇 了 麻油 就 不会 发霉 ’ 等等 , 就是 我 写 的 。 ” 柔嘉 笑 得 肚子 都 痛 了 , 说 :“ 笑 死 我 了 ! 你 懂得 什么 酱油 上 浇 麻油 ! 是不是 向 李妈学 的 ? 我 倒 一向 没 留心 。 ” 鸿渐 道 :“ 所以 你 这个 家管 不好 呀 。 李妈 好好 的 该 拜 我 做 先生 呢 ! 沈 太太 没有 稿子 , 跟我来 诉苦 , 说 我 资料室 应该 供给 资料 。 我怕 闻 她 的 味道 , 答应 了 她 可以 让 她 快点 走 。 所以 我 找到 一本 旧 的 ‘ 主妇 手册 ’, 每期 抄 七八条 , 不等 她 来 就 送给 她 。 你 没有 那种 气味 , 要 拉 稿子 , 我 第一个 就 不理 你 。 ” 柔嘉 皱眉 道 :“ 我 不 说 好话 , 听得 我 恶心 。 你 这话 给 她 知道 了 , 她 准捉 你 到 沪西 七十六 号 去 受 拷打 。 ” 他 夫人 开 的 顽笑 使 他 顿时 严肃 , 说 :“ 我 想 这儿 不能 再住 下去 。 你 现在 明白 为什么 我 当初 不 愿意 来 了 。 ” 三星期 后 一个 星期六 , 鸿渐 回家 很早 。 柔嘉 道 :“ 赵辛楣 有 封 航空 快信 , 我 以为 有 什么 要紧 事 , 拆开 看 了 。 对不住 。 ” 鸿渐 一壁 换 拖鞋 道 :“ 他 有 信来 了 ! 快给我 看 , 讲些 什么 话 ? ” “ 忙 什么 ? 并 没有 要紧 的 事 。 他 写 了 快信 , 要 打 回单 , 倒害 我 找 你 的 图章 找 了 半天 , 信差 在 楼下 催 , 急得 死 人 ! 你 以后 图章 别东 搁 西搁 , 放在 一定 的 地方 , 找 起来 容易 。 这是 咱们 回 上海 以后 , 他 第一次 回 你 的 信 罢 ? 不必 发 快信 , 多写 几封 平信 , 倒 是 真的 。 ” 鸿渐 知道 她 对 辛楣 总 有点 冤仇 , 也 不理 她 。 信 很 简单 , 说 历次 信 都 收到 , 沈 太太 事 知悉 , 上海 江河日下 , 快来 渝 为 上 , 或 能 同 在 一 机关 中 服务 , 可 到 上次 转远 行李 的 那家 公司 上海 办事处 , 见 薛经理 , 商量 行程 旅伴 。 信末 有 “ 内子嘱 笔敬 问 嫂夫人 好 ”。 他 像 暗中摸索 , 忽见 灯光 , 心里 高兴 , 但 不敢 露 在 脸上 , 只 说 :“ 这 家伙 ! 结婚 都 不 通知 一声 , 也 不寄张 结婚照 来 。 我 很 愿意 你 看看 这位 赵 太太 呢 。 ” “ 我 不 看见 也 想 得出 。 辛楣 看中 的 女人 , 汪太太 , 苏 小姐 , 我全 瞻仰 过 了 。 想来 也 是 那 一派 。 ” “ 那 倒 不然 。 所以 我 希望 他 寄张 照相 来 , 给 你 看看 。 ” “ 咱们 结婚照 送给 他 的 。 不是 我 离间 , 我 看 你 这位 好 朋友 并 不放 你 在 心上 。 你 去 了 有 四五 封信 罢 ? 他 才 潦潦草草 来 这么 一封信 , 结婚 也 不 通知 你 。 他阔 了 , 朋友 多 了 , 我 做 了 你 , 一封信 没收 到 回信 , 决不再 去 第二封 。 ” 鸿渐 给 她 说 中 了 心事 , 支吾 道 :“ 你 总 喜欢 过甚其词 , 我 前后 不过 给 他 三 封信 。 他 结婚 不 通知 我 , 是 怕 我 送礼 ; 他 体谅 我穷 , 知道 咱们 结婚 受过 他 的 厚礼 , 一定 要 还礼 的 。 ” 柔嘉 干笑 道 :“ 哦 , 原来 是 这个 道理 ! 只有 你 懂 他 的 意思 了 , 毕竟 是 好 朋友 , 知己知彼 。 不过 , 喜事 不比 丧事 , 礼 可以 补送 的 , 他 应当 信上 干脆 不提 ‘ 内 子 ’ 两个 字 。 你 要 送礼 , 这时候 尽 来得及 。 ” 鸿渐 被 驳倒 , 只能 敲诈 道 :“ 那么 你 替 我 去 办 。 ” 柔嘉 一壁 刷 着 头发 道 :“ 我 没有 工夫 。 ” 鸿渐 道 :“ 早晨 出去 还是 个人 , 这时候 怎么 变成 刺猬 了 ! ” 柔嘉 道 :“ 我 是 刺猬 , 你 不要 跟 刺猬 说话 。 ” 沉默 了 一会 , 刺猬 自己 说话 了 :“ 辛楣 信上 劝 你 到 重庆 去 , 你 怎么 回复 他 ? ” 鸿渐 嗫嚅 道 :“ 我 想 是 想 去 , 不过 还要 仔细 考虑一下 。 ” “ 我 呢 ? ” 柔嘉 脸上 不 露 任何 表情 , 像 下 了 百叶窗 的 窗子 。 鸿渐 知道 这是 暴风雨 前 的 静寂 。 “ 就是 为了 你 , 我 很 踌躇 。 上海 呢 , 我 很 不愿 住 下去 。 报馆 里 也 没有 出路 , 这 家庭 一半 还 亏 维持 的 ——” 鸿渐 以为 这句 话 可以 温和 空气 ——“ 辛楣 既然 一番 好意 , 我 很 想 再 到 里面 去 碰碰运气 。 不过 事体 还 没有 定 , 带 了 家眷 进去 , 许多 不 方便 , 咱们 这次 回 上海 找 房子 的 苦 , 你 当然 记得 。 辛楣 是 结了婚 的 人 , 不比 以前 , 我 计划 我 一个 人 先进 去 , 有 了 办法 , 再来 接 你 。 你 以为 何如 ? 当然 这要 从长计议 , 我 并 没有 决定 。 你 的 意见 不妨 说 给 我 听听 。 ” 鸿渐 说 这 一篇 话 , 随时 准备 她 截断 , 不 知道 她 一言不发 , 尽 他 说 。 这 静默 使 他 愈 说 愈 心慌 。 “ 我 在 听 你 做 多少 文章 。 尽管 老实 讲得 了 , 结了婚 四个 月 , 对 家里 又 丑 又 凶 的 老婆 早已 厌倦 了 —— 压根儿 就 没爱过 她 —— 有 机会 远走高飞 , 为什么 不 换换 新鲜空气 。 你 的 好 朋友 是 你 的 救星 , 逼 你 结婚 是 他 —— 我 想着 就 恨 —— 帮 你 恢复 自由 也 是 他 。 快支 罢 ! 他 提拔 你 做官 呢 , 说不定 还 替 你 找 一位 官太太 呢 ! 我们 是 不配 的 。 ” 鸿渐 “ 咄咄 ” 道 :“ 那里 来 的话 ! 真是 神经过敏 。 ” “ 我 一点儿 不 神经过敏 。 你 尽管 去 , 我 决不 扣留 你 。 倒 让 你 的 朋友 说 我 ‘ 千方百计 ’ 嫁 了 个 男人 , 把 他 看 得 一步 不 放松 , 倒 让 你 说 家累 耽误 了 你 的 前程 。 哼 , 我 才 不 呢 ! 我 吃 我 自己 的 饭 , 从来没 叫 你 养过 , 我 不是 你 的 累 , 你 这次 去 了 , 回来 不 回来 , 悉听尊便 。 ” 鸿渐 叹气 道 :“ 那么 ——” 柔嘉 等 他 说 :“ 我 就 不 去 ,” 不料 他 说 ——“ 我 带 了 你 同 进去 , 总好 了 。 ” “ 我 这儿 好好 的 有 职业 , 为什 无缘无故 扔 了 它 跟 你 去 。 到 了 里面 , 万一 两个 人全 找 不到 事 , 真叫 辛楣 养 咱们 一家 ? 假使 你 有事 , 我 没有 事 , 那 时候 你 不知 要 怎样 欺负人 呢 ! 辛楣 信上 没说的 拔 我 , 我 进去 干么 ? 做 花瓶 ? 太丑 , 没有 资格 。 除非 服侍 官太太 做 老妈子 。 ” “ 活见鬼 ! 活见鬼 ! 我 没有 欺负 你 , 你 自己 动不动 表示 比 我 能干 , 赚 的 钱 比 我 多 。 你 现在 也 知道 你 在 这儿 是 靠 亲戚 的 面子 , 到 了 内地 未必 找到 事 罢 From:qili02:40:56-0700 “ 我 是 靠 亲戚 , 你 呢 ? 没有 亲戚 可靠 , 靠 人 你 的 朋友 , 还 不是 彼此彼此 ? 并且 我 从来没 说 我 比 你 能干 , 是 人 自己 心地 龌龊 , 咽不下 我 赚 的 钱 比 你 多 。 内地 呢 , 我 也 到 过 。 别忘了 三闾 大学 停聘 的 不是 我 。 我 为 谁 牺牲 了 内地 人事 到 上海 来 的 ? 真 没有 良心 ! ” 鸿渐 气得 冷笑 道 :“ 提起 三闾 大学 , 我 就要 跟 你 算 帐 。 我 懊悔 听 了 你 的话 , 在 衡阳 写信给 高松年 谢他 , 准给 他 笑 死 了 。 以后 我 再 不 听 你 的话 。 你 以为 高松年 给 你 聘书 , 真要 留 你 么 ? 别太 得意 , 他 是 跟 我 捣乱 哪 ! 你 这 傻瓜 ! ” “ 反正 你 对 谁 的话 都 听 , 尤其 赵辛楣 的话 比 圣旨 都灵 , 就是 我 的话 不 听 。 我 只 知道 我 有 聘书 你 没有 , 管 他 ‘ 捣乱 ’ 不 ‘ 捣乱 ’, 高松年 告诉 你 他 在 捣乱 ? 你 怎么 知道 ? 不是 自己 一个 指头 遮羞 么 ? ” “ 是 的 。 你 真心 要 留住 你 , 让 学生 再 来 一次 Beat down Miss Sung 呢 。 ” 柔嘉 脸红 得 像 斗鸡 的 冠 , 眼圈 也 红 了 , 定 了 定神 , 再说 :“ 我 是 年轻 女孩子 , 大学 刚 毕业 , 第一次 做事 , 给 那些 狗 男 学生 欺负 , 没有 什么 难为情 。 不像 有人 留学 回来 教书 , 给 学生 上公 呈 要 撵走 , 还是 我通 的 消息 , 保全 他 的 饭碗 。 ” 鸿渐 有 几百句 话 , 同时 夺口 而 出 , 反而 一句 说不出 。 柔嘉 不等 他 开口 , 说 :“ 我要 睡 了 ,” 进 浴室 漱口 洗脸 去 , 随手 带上 了 门 。 到 她 出来 , 鸿渐 要 继续 口角 , 她 说 :“ 我 不 跟 你 吵 。 感情 坏到 这个 田地 , 多 说话 有 什么 用 ? 还是 少说几句 , 留点 余地 罢 。 你 要 吵 , 随 你 去 吵 ; 我 漱过 口 , 不再 开口 了 。 说完 , 她 跳 上床 , 盖 上 被 , 又 起来 开 抽屉 , 找 两团 棉花 塞 在 耳朵 里 , 躺下去 , 闭眼 静睡 一会儿 鼻息 调匀 , 像 睡熟 了 。 她 丈夫 恨不能 拉 她 起来 。 逼 她 跟 自己 吵 , 只好 对 她 的 身体 挥拳 作势 。 她 眼睫毛 下全 看清 了 , 又 气 又 暗笑 。 明天 晚上 , 鸿渐 回来 , 她 烧 了 橘子 酪 等 他 。 鸿渐 呕气 不肯 吃 , 熬不住 嘴馋 , 一壁 吃 , 一壁 骂 自己 不争气 。 她 说 :“ 回辛楣 的 信 你 写 了 罢 ? ” 他 道 :“ 没有 呢 , 不回 他 信 了 , 好 太太 。 ” 她 说 :“ 我 不是 不许 你 去 , 我 劝 你 不要 太 卤莽 。 辛楣 人 很 热心 , 我 也 知道 。 不过 , 他 有 个 毛病 , 往往 空口 答应 在 前面 , 事实上 办不到 。 你 有 过 经验 的 。 三闾 大学 直接 拍电报 给 你 , 结果 还是 打了个 折扣 , 何况 这次 是 他 私人 的 信 , 不过 泛泛 说句 谋事 有 可能性 呢 ? ” 鸿渐 笑 道 :“ 你 真是 ‘ 千方百计 ’, 足智多谋 , 层出不穷 。 幸而 他 是 个 男人 , 假使 他 是 个 女人 , 我 想不出 你 更 怎样 吃醋 ? ” 柔嘉 微窘 , 但 也 轻松 地笑 道 :“ 为 你 吃醋 , 还 不好 么 ? 假使 他 是 个 女人 , 他 会理 你 , 他会 跟 你 往来 ? 你 真 在 做梦 ! 只有 我 哪 , 昨天 挨 了 你 的 骂 , 今天 还要 讨 你好 。 ” 报馆 为了 言论 激烈 , 收到 恐吓信 和 租界 当局 的 警告 。 办公室 里 有 了 传说 , 什么 出面 做 发行人 的 美国 律师 不 愿意 再 借 他 的 名字 给 报馆 了 , 什么 总编辑 王先生 和 股东 闹翻 了 , 什么 沈 太太 替 敌伪 牵线 来 收买 了 。 鸿渐 跟 王先生 还 相处 得来 , 听见 这 许多 风声 , 便 去 问 他 , 顺便 给 他 看 辛楣 的 信 。 王先生 看 了 很 以为 然 , 但 劝鸿渐 暂时 别 辞职 , 他 自己 正 为了 编辑 方针 以去 就 向 管理方面 力争 , 不久 必有 分晓 。 鸿渐 慷慨 道 :“ 你 先生 哪一天 走 , 我 也 哪一天 走 。 ” 王先生 道 :“ 合则 留 , 不合 则 去 。 这是 各人 的 自由 , 我 不敢 勉强 你 。 不过 , 辛楣 把 你 重托 给 我 的 , 我 有 什么 举动 , 一定 告诉 你 , 决不 瞒 你 什么 。 ” 鸿渐 回去 对 柔嘉 一字 不 提 。 他 觉得 半年 以来 , 什么 事 跟 她 一 商量 就 不能 照 原意 去 做 , 不 痛快 得 很 , 这次 偏偏 自己 单独 下个 决心 , 大有 小孩子 背 了 大人 偷 干坏事 的 快乐 。 柔嘉 知道 他 没 回辛楣 的 信 , 自 以为 感化 劝服 了 他 。 旧历 冬至 那天 早晨 , 柔嘉 刚 要 出门 。 鸿渐 道 :“ 别忘了 , 今天 咱们 要 到 老 家里 吃 冬至 晚饭 。 昨天 老太爷 亲自 打电话 来 叮嘱 的 , 你 不能 再不去 了 。 ” 柔嘉 鼻梁 皱一皱 , 做个 厌恶 表情 道 :“ 去 , 去 , 去 ! ‘ 丑 媳妇 见 公婆 ’! 真 跟 你 计较 起来 , 我 今天 可以 不去 。 圣诞夜 姑母 家里 宴会 , 你 没有 陪 我 去 , 我 今天 可以 不去 ? ” 鸿渐 笑 她 拿糖作醋 。 柔嘉 道 :“ 我 是 要 跟 你 说 说 , 否则 , 你 占 了 我 的 便宜 还 认为 应该 的 呢 。 我 回家 等 你 回来 了 同去 , 叫 我 一个 去 , 我 不肯 的 。 ” 鸿渐 道 :“ 你 又 不是 新娘 第一次 上门 , 何必 要 我 多 走 一趟 路 。 ” 柔嘉 没 回答 就 出门 了 。 她 出门 不久 , 王先生 来 电话 , 请 他 立刻 去 。 你 猜出 了 大事 , 怦怦 心跳 , 急欲 知道 , 又 怕 知道 。 王先生 见 了 他 , 苦笑 道 :“ 董事会 昨天晚上 批准 我 辞职 , 随 我 什么 时候 离馆 , 他们 早已 找 好 替人 , 我 想 明天 办 交代 , 先 通知 你 一声 。 ” 鸿渐 道 :“ 那么 我 今天 向 你 辞职 —— 我 是 你 委任 的 —— 要 不要 书面 辞职 ? ” 王先生 道 :“ 你 去 跟 你 老丈 商量一下 , 好不好 ? ” 鸿渐 道 :“ 这 是 我 私人 的 事 。 ” 王先生 是 个 正人 , 这次 为 正义 被 逼 而 走 , 喜欢 走得 热闹 点 , 减少 去职 的 凄 黯 , 不肯 私奔 似的 孑身 溜掉 。 他 入世 多年 , 明白 在 一切 机关 里 , 人 总 有人 可替 , 坐位 总 有人 来 坐 。 怄气 辞职 只是 辞 的 人 吃亏 , 被 辞 的 职位 漠然 不痛不痒 ; 人 不肯 坐 椅子 , 苦 了 自己 的 腿 , 椅子 空着 不会 饿 , 椅子 立着 不会 酸 的 。 不过 椅子 空得 多些 , 可以 造成 不景气 的 印象 。 鸿渐 虽非 他 的 私人 , 多多益善 , 不妨 凑个 数目 。 所以 他 跟着 国内新闻 , 国外 新闻 , 经济 新闻 以及 两种 副刊 的 编辑 同时 提出 辞职 。 报馆 管理方面 早 准备 到 这 一着 , 夹袋 里 有的是 人 ; 并且 知道 这次 辞职 有 政治性 , 希望 他们 快 走 , 免得 另生 节枝 , 反正 这 月 的 薪水 早发 了 。 除掉 经济 新闻 的 编者 要 挽留 以外 , 其余 王先生 送阅 的 辞职信 都 一一 照准 。 资料室 最 不 重要 , 随时 可以 换人 ; 所以 鸿渐 失业 最早 , 第一个 准辞 。 当天 下午 , 他 丈人 听到 消息 , 忙 来 问 他 , 这事 得 柔嘉 同意 没有 , 他 随口 说 得 她 同意 。 丈人 怏怏 不 信 。 鸿渐 想 明天 不再 来 了 , 许多 事要 结束 , 打电话 给 柔嘉 , 说 他 今天 没工夫 回家 同 去 , 请 她 也 直接 去 罢 , 不必 等 。 电话 听里 得出 她 很 不 高兴 , 鸿渐 因为 丈人 忽然 又 走来 , 不便 解释 。 他近 七点钟 才 到 老家 , 一路上 懊悔 没 打电话 问 柔嘉 走 了 没有 , 她 很 可能 不肯 单独 来 。 大家 见 了 他 , 问 怎么 又 是 一个 人来 , 母亲 铁青 脸说 :“ 你 这位 奶奶 真是 贵人 不踏贱 地 , 下帖子 请 都 不来 了 。 ” 鸿渐 正在 解释 , 柔嘉 进门 。 二 奶奶 三 奶奶 迎上去 , 笑 说 :“ 真是 稀客 ! ” 方 老太太 勉强 笑了笑 , 仿佛 笑痛 了 脸皮 似的 。 柔嘉 借口 事忙 。 三 奶奶 说 :“ 当然 你 在 外面 做事 的 人 , 比 我们 忙 多 了 。 ” 二 奶奶 说 :“ 办公 有 一定 时间 的 , 大哥 , 三弟 , 我们 老二 也 在 外面 做事 , 并 没有 成天 不 回家 。 大 姐姐 又 做事 , 又 管 家务 , 所以 分不出 工夫 来看 我们 了 。


第九章 (4)

鸿渐 到 报馆 后 , 发 见 一个 熟人 , 同在 苏文 纨 家 喝 过 茶 的 沈 太太 。 她 还是 那 时候 赵辛楣 介绍 进馆 编 “ 家庭 与 妇女 ” 副刊 的 , 现在 兼编 “ 文化 与 艺术 ” 副刊 。 她 丰采 依然 , 气味 如旧 , 只是 装束 不像 初 回国 时 那样 的 法国 化 , 谈话 里 的 法文 也 减少 了 。 她 一年 来 见 过 的 人太多 , 早 忘记 鸿渐 , 到鸿渐 自我介绍 过 了 , 她 娇声 感慨 道 :“ 记得 ! 记 起来 了 ! 时间 真快 呀 ! 你 还是 那 时候 的 样子 , 所以 我 觉得 面熟 。 我 呢 , 我 这 一年 来 老得 多 了 ! 方 先生 , 你 不 知道 我 为了 一切 的 一切 心里 多少 烦闷 ! ” 鸿渐 照例 说 她 没有 老 。 她 问 他 最进 碰见 曹 太太 没有 , 鸿渐 说 在 香港 见到 的 , 她 自 打着 脖子 道 :“ 啊呀 ! 你 瞧 我 多 糊涂 ! 我 上 礼拜 收到 文 纨 的 信 , 信上 说 碰见 你 , 跟 你 谈 得 很 痛快 。 她 还 托 我 替 她 办件 事 , 我 忙 得 没工夫 替 她 办 , 我 一天 杂七杂八 的 真多 ! ” 鸿渐 心中 暗笑 她 撒谎 , 问 她 沈先生 何在 。 她 高 抬 眉毛 , 圆 睁 眼睛 , 一指 按 嘴 , 法国 表情 十足 , 四顾无人 注意 , 然后 凑近 低声 道 :“ 他 躲起来 了 。 他 名气 太 大 , 日本 人 跟 南京 伪政府 全要 他 出来 做事 。 你别 讲出去 。 ” 鸿渐 闭住 呼吸 , 险 的 窒息 , 忙 退后 几步 , 连声 说 是 。 他 回去 跟 柔嘉 谈起 , 因说 天下 真小 , 碰见 了 苏文 纨 以后 , 不料 又 会 碰见 她 。 柔嘉 冷冷道 :“ 是 , 世界 是 小 。 你 等 着 罢 , 还会 碰见 个 呢 。 ” 鸿渐 不 懂 , 问 碰见 谁 。 柔嘉 笑 道 :“ 还用 我 说 么 ? 您 心里 明白 , 哙 , 别烧盘 。 ” 他 才 会意 是 唐晓芙 , 笑骂 道 :“ 真 胡闹 ! 我 做梦 都 没有 想到 。 就算 碰见 她 又 怎么样 ? ” 柔嘉 道 :“ 问 你 自己 。 ” 他 叹 口气道 :“ 只有 你 这 傻瓜 念念不忘 地 把 她 记 在 心里 ! 我 早 忘 了 , 她 也许 嫁了人 , 做 了 母亲 , 也 不会 记得 我 了 。 现在 想想 结婚 以前 把 恋爱 看 得 那样 重 , 真是 幼稚 。 老实 说 , 不管 你 跟 谁 结婚 , 结婚 以后 , 你 总 发现 你 娶 的 不是 原来 的 人 , 换 了 另 一个 。 早 知道 这样 , 结婚 以前 那种 追求 , 恋爱 等等 , 全 可以 省掉 。 相识 相爱 的 时候 , 双方 本相 全 收敛 起来 , 到 结婚 还 没有 彼此 认清 , 倒 是 老式 婚姻 干脆 , 索性 结婚 以前 , 谁 也 不 认得 谁 。 ” 柔嘉 道 :“ 你 议论 发完 没有 ? 我 只有 两句话 : 第一 , 你 这人 全无心肝 , 我 到 现在 还 把 恋爱 看得 很 郑重 ; 第二 , 你 真是 你 父亲 的 儿子 , 愈来愈 顽固 。 ” 鸿渐 道 :“ 怎么 ‘ 全无心肝 ’, 我 对 你 不是 很 好 么 ? 并且 , 我 这 几句话 不过 是 泛论 , 你 总是 死心眼儿 , 喜欢 扯 到 自己 身上 。 你 也 可以 说 , 你 结婚 以前 没 发现 我 的 本来面目 , 现在 才 知道 我 的 真相 。 ” 柔嘉 道 :“ 说了半天 废话 , 就是 这 一句 话 中 听 。 ” 鸿渐 道 :“ 你 年轻 得 很 呢 , 到 我 的 年龄 , 也 会 明白 这 道理 了 。 ” 柔嘉 道 :“ 别卖 老 , 还是 刚过 三十岁 的 人 呢 ! 卖 老要 活不长 的 。 我 是 不到 三十岁 , 早 给 你 气死 了 。 ” 鸿渐 笑 道 :“ 柔嘉 , 你 这人 什么 都 很 文明 , 这句 话 可 落伍 。 还 像 旧式 女人 把 死 来 要挟 丈夫 的 作风 , 不过 不用 刀子 , 绳子 , 砒霜 , 而用 抽象 的 ‘ 气 ’, 这 是不是 精神文明 ? ” 柔嘉 道 :“ 呸 ! 要 死就死 , 要挟 谁 ? 吓 谁 ? 不过 你 别乐 , 我 不 饶 你 的 。 ” 鸿渐 道 :“ 你 又 当真 了 ! 再 讲下去 要 吵嘴 了 。 你 快 睡 罢 , 明天 一早 你 要 上 办公室 的 , 快闭 眼睛 , 很 好 的 眼睛 , 睡眠 不够 , 明天 肿 了 , 你 姑母 要 来 质问 的 ,” 说时 , 拍 小孩 睡觉 似的 拍 她 几下 。 等 柔嘉 睡熟 了 , 他 想 现在 想到 重逢 唐晓芙 的 可能性 , 木然 无动于中 , 真 见了面 , 准 也 如此 。 缘故 是 一年 前爱 她 的 自己 早死 了 , 爱好 , 怕 苏文 纨 , 给 鲍 小姐 诱惑 这 许多 自己 , 一个个 全死 了 。 有 几个 死掉 的 自己 埋葬 在 记里 , 立 碑志 墓 , 偶一 凭吊 , 像 对 唐晓芙 的 一番 情感 , 有 几个 自己 , 仿佛 是 路 毙 的 , 不去 收拾 , 让 它们 烂掉 化掉 , 给 鸟兽 吃掉 —— 不过 始终 消灭 不了 , 譬如 向 爱尔兰人 买 文凭 的 自己 。 鸿 渐进 了 报馆 两个 多月 , 一天 早晨 在 报纸 上 看到 沈 太太 把 她 常用 的 笔名 登 的 一条 启事 , 大概 说 她 一向 致力 新闻事业 , 不问 政治 , 外界 关于 她 的 传说 , 全是 捕风捉影 云云 。 他 惊疑 不已 , 到 报馆 一 打听 , 才 知道 她 丈夫 已受 伪职 , 她 也 到 南京 去 了 。 他 想起 辛楣 在 香港 警告 自己 的话 , 便 写信 把 这事 报告 , 问 他 结婚 没有 , 何以 好久 无信 。 他 回家 跟 太太 讨论 这件 事 , 好 也 很 惋惜 。 不过 , 她 说 :“ 她 走 了 也好 , 我 看 她 编 的 副刊 并 不 精彩 。 她 自己 写 的 东西 , 今天 明天 , 搬来搬去 , 老是 那 几句话 , 倒 也 省事 。 看报 的 人 看 完 就 把 报纸 掷 了 , 不会 找出 旧 报纸 来 对 的 。 想来 她 不要 出 集子 , 否则 几十篇 文章 其实 只有 一篇 , 那 真是 大笑话 了 。 像 她 那样 ,‘ 家庭 与 妇女 ’, 我 也 会 编 ; 你 可以 替 她 的 缺 , 编 ‘ 文化 与 艺术 ’。 ” 鸿渐 道 :“ 我 没有 你 这样 自信 。 好 太太 , 你 不 知道 拉 稿子 的 苦 。 我 老实 招 供给 你 听罢 :‘ 家庭 与 妇女 ’ 里 ‘ 主妇 须知 ’ 那 一栏 , 什么 ‘ 酱油 上 浇 了 麻油 就 不会 发霉 ’ 等等 , 就是 我 写 的 。 ” 柔嘉 笑 得 肚子 都 痛 了 , 说 :“ 笑 死 我 了 ! 你 懂得 什么 酱油 上 浇 麻油 ! 是不是 向 李妈学 的 ? 我 倒 一向 没 留心 。 ” 鸿渐 道 :“ 所以 你 这个 家管 不好 呀 。 李妈 好好 的 该 拜 我 做 先生 呢 ! 沈 太太 没有 稿子 , 跟我来 诉苦 , 说 我 资料室 应该 供给 资料 。 我怕 闻 她 的 味道 , 答应 了 她 可以 让 她 快点 走 。 所以 我 找到 一本 旧 的 ‘ 主妇 手册 ’, 每期 抄 七八条 , 不等 她 来 就 送给 她 。 你 没有 那种 气味 , 要 拉 稿子 , 我 第一个 就 不理 你 。 ” 柔嘉 皱眉 道 :“ 我 不 说 好话 , 听得 我 恶心 。 你 这话 给 她 知道 了 , 她 准捉 你 到 沪西 七十六 号 去 受 拷打 。 ” 他 夫人 开 的 顽笑 使 他 顿时 严肃 , 说 :“ 我 想 这儿 不能 再住 下去 。 你 现在 明白 为什么 我 当初 不 愿意 来 了 。 ”    三星期 后 一个 星期六 , 鸿渐 回家 很早 。 柔嘉 道 :“ 赵辛楣 有 封 航空 快信 , 我 以为 有 什么 要紧 事 , 拆开 看 了 。 对不住 。 ”    鸿渐 一壁 换 拖鞋 道 :“ 他 有 信来 了 ! 快给我 看 , 讲些 什么 话 ? ”   “ 忙 什么 ? 并 没有 要紧 的 事 。 他 写 了 快信 , 要 打 回单 , 倒害 我 找 你 的 图章 找 了 半天 , 信差 在 楼下 催 , 急得 死 人 ! 你 以后 图章 别东 搁 西搁 , 放在 一定 的 地方 , 找 起来 容易 。 这是 咱们 回 上海 以后 , 他 第一次 回 你 的 信 罢 ? 不必 发 快信 , 多写 几封 平信 , 倒 是 真的 。 ”    鸿渐 知道 她 对 辛楣 总 有点 冤仇 , 也 不理 她 。 信 很 简单 , 说 历次 信 都 收到 , 沈 太太 事 知悉 , 上海 江河日下 , 快来 渝 为 上 , 或 能 同 在 一 机关 中 服务 , 可 到 上次 转远 行李 的 那家 公司 上海 办事处 , 见 薛经理 , 商量 行程 旅伴 。 信末 有 “ 内子嘱 笔敬 问 嫂夫人 好 ”。 他 像 暗中摸索 , 忽见 灯光 , 心里 高兴 , 但 不敢 露 在 脸上 , 只 说 :“ 这 家伙 ! 结婚 都 不 通知 一声 , 也 不寄张 结婚照 来 。 我 很 愿意 你 看看 这位 赵 太太 呢 。 ”   “ 我 不 看见 也 想 得出 。 辛楣 看中 的 女人 , 汪太太 , 苏 小姐 , 我全 瞻仰 过 了 。 想来 也 是 那 一派 。 ”   “ 那 倒 不然 。 所以 我 希望 他 寄张 照相 来 , 给 你 看看 。 ”   “ 咱们 结婚照 送给 他 的 。 不是 我 离间 , 我 看 你 这位 好 朋友 并 不放 你 在 心上 。 你 去 了 有 四五 封信 罢 ? 他 才 潦潦草草 来 这么 一封信 , 结婚 也 不 通知 你 。 他阔 了 , 朋友 多 了 , 我 做 了 你 , 一封信 没收 到 回信 , 决不再 去 第二封 。 ”    鸿渐 给 她 说 中 了 心事 , 支吾 道 :“ 你 总 喜欢 过甚其词 , 我 前后 不过 给 他 三 封信 。 他 结婚 不 通知 我 , 是 怕 我 送礼 ; 他 体谅 我穷 , 知道 咱们 结婚 受过 他 的 厚礼 , 一定 要 还礼 的 。 ”    柔嘉 干笑 道 :“ 哦 , 原来 是 这个 道理 ! 只有 你 懂 他 的 意思 了 , 毕竟 是 好 朋友 , 知己知彼 。 不过 , 喜事 不比 丧事 , 礼 可以 补送 的 , 他 应当 信上 干脆 不提 ‘ 内 子 ’ 两个 字 。 你 要 送礼 , 这时候 尽 来得及 。 ”    鸿渐 被 驳倒 , 只能 敲诈 道 :“ 那么 你 替 我 去 办 。 ”    柔嘉 一壁 刷 着 头发 道 :“ 我 没有 工夫 。 ”    鸿渐 道 :“ 早晨 出去 还是 个人 , 这时候 怎么 变成 刺猬 了 ! ”    柔嘉 道 :“ 我 是 刺猬 , 你 不要 跟 刺猬 说话 。 ”    沉默 了 一会 , 刺猬 自己 说话 了 :“ 辛楣 信上 劝 你 到 重庆 去 , 你 怎么 回复 他 ? ”    鸿渐 嗫嚅 道 :“ 我 想 是 想 去 , 不过 还要 仔细 考虑一下 。 ”   “ 我 呢 ? ” 柔嘉 脸上 不 露 任何 表情 , 像 下 了 百叶窗 的 窗子 。 鸿渐 知道 这是 暴风雨 前 的 静寂 。 “ 就是 为了 你 , 我 很 踌躇 。 上海 呢 , 我 很 不愿 住 下去 。 报馆 里 也 没有 出路 , 这 家庭 一半 还 亏 维持 的 ——” 鸿渐 以为 这句 话 可以 温和 空气 ——“ 辛楣 既然 一番 好意 , 我 很 想 再 到 里面 去 碰碰运气 。 不过 事体 还 没有 定 , 带 了 家眷 进去 , 许多 不 方便 , 咱们 这次 回 上海 找 房子 的 苦 , 你 当然 记得 。 辛楣 是 结了婚 的 人 , 不比 以前 , 我 计划 我 一个 人 先进 去 , 有 了 办法 , 再来 接 你 。 你 以为 何如 ? 当然 这要 从长计议 , 我 并 没有 决定 。 你 的 意见 不妨 说 给 我 听听 。 ” 鸿渐 说 这 一篇 话 , 随时 准备 她 截断 , 不 知道 她 一言不发 , 尽 他 说 。 这 静默 使 他 愈 说 愈 心慌 。 “ 我 在 听 你 做 多少 文章 。 尽管 老实 讲得 了 , 结了婚 四个 月 , 对 家里 又 丑 又 凶 的 老婆 早已 厌倦 了 —— 压根儿 就 没爱过 她 —— 有 机会 远走高飞 , 为什么 不 换换 新鲜空气 。 你 的 好 朋友 是 你 的 救星 , 逼 你 结婚 是 他 —— 我 想着 就 恨 —— 帮 你 恢复 自由 也 是 他 。 快支 罢 ! 他 提拔 你 做官 呢 , 说不定 还 替 你 找 一位 官太太 呢 ! 我们 是 不配 的 。 ”    鸿渐 “ 咄咄 ” 道 :“ 那里 来 的话 ! 真是 神经过敏 。 ”   “ 我 一点儿 不 神经过敏 。 你 尽管 去 , 我 决不 扣留 你 。 倒 让 你 的 朋友 说 我 ‘ 千方百计 ’ 嫁 了 个 男人 , 把 他 看 得 一步 不 放松 , 倒 让 你 说 家累 耽误 了 你 的 前程 。 哼 , 我 才 不 呢 ! 我 吃 我 自己 的 饭 , 从来没 叫 你 养过 , 我 不是 你 的 累 , 你 这次 去 了 , 回来 不 回来 , 悉听尊便 。 ”    鸿渐 叹气 道 :“ 那么 ——” 柔嘉 等 他 说 :“ 我 就 不 去 ,” 不料 他 说 ——“ 我 带 了 你 同 进去 , 总好 了 。 ”   “ 我 这儿 好好 的 有 职业 , 为什 无缘无故 扔 了 它 跟 你 去 。 到 了 里面 , 万一 两个 人全 找 不到 事 , 真叫 辛楣 养 咱们 一家 ? 假使 你 有事 , 我 没有 事 , 那 时候 你 不知 要 怎样 欺负人 呢 ! 辛楣 信上 没说的 拔 我 , 我 进去 干么 ? 做 花瓶 ? 太丑 , 没有 资格 。 除非 服侍 官太太 做 老妈子 。 ”   “ 活见鬼 ! 活见鬼 ! 我 没有 欺负 你 , 你 自己 动不动 表示 比 我 能干 , 赚 的 钱 比 我 多 。 你 现在 也 知道 你 在 这儿 是 靠 亲戚 的 面子 , 到 了 内地 未必 找到 事 罢 From:qili02:40:56-0700   “ 我 是 靠 亲戚 , 你 呢 ? 没有 亲戚 可靠 , 靠 人 你 的 朋友 , 还 不是 彼此彼此 ? 并且 我 从来没 说 我 比 你 能干 , 是 人 自己 心地 龌龊 , 咽不下 我 赚 的 钱 比 你 多 。 内地 呢 , 我 也 到 过 。 别忘了 三闾 大学 停聘 的 不是 我 。 我 为 谁 牺牲 了 内地 人事 到 上海 来 的 ? 真 没有 良心 ! ”    鸿渐 气得 冷笑 道 :“ 提起 三闾 大学 , 我 就要 跟 你 算 帐 。 我 懊悔 听 了 你 的话 , 在 衡阳 写信给 高松年 谢他 , 准给 他 笑 死 了 。 以后 我 再 不 听 你 的话 。 你 以为 高松年 给 你 聘书 , 真要 留 你 么 ? 别太 得意 , 他 是 跟 我 捣乱 哪 ! 你 这 傻瓜 ! ”   “ 反正 你 对 谁 的话 都 听 , 尤其 赵辛楣 的话 比 圣旨 都灵 , 就是 我 的话 不 听 。 我 只 知道 我 有 聘书 你 没有 , 管 他 ‘ 捣乱 ’ 不 ‘ 捣乱 ’, 高松年 告诉 你 他 在 捣乱 ? 你 怎么 知道 ? 不是 自己 一个 指头 遮羞 么 ? ”   “ 是 的 。 你 真心 要 留住 你 , 让 学生 再 来 一次 Beat down Miss Sung 呢 。 ”    柔嘉 脸红 得 像 斗鸡 的 冠 , 眼圈 也 红 了 , 定 了 定神 , 再说 :“ 我 是 年轻 女孩子 , 大学 刚 毕业 , 第一次 做事 , 给 那些 狗 男 学生 欺负 , 没有 什么 难为情 。 不像 有人 留学 回来 教书 , 给 学生 上公 呈 要 撵走 , 还是 我通 的 消息 , 保全 他 的 饭碗 。 ”    鸿渐 有 几百句 话 , 同时 夺口 而 出 , 反而 一句 说不出 。 柔嘉 不等 他 开口 , 说 :“ 我要 睡 了 ,” 进 浴室 漱口 洗脸 去 , 随手 带上 了 门 。 到 她 出来 , 鸿渐 要 继续 口角 , 她 说 :“ 我 不 跟 你 吵 。 感情 坏到 这个 田地 , 多 说话 有 什么 用 ? 还是 少说几句 , 留点 余地 罢 。 你 要 吵 , 随 你 去 吵 ; 我 漱过 口 , 不再 开口 了 。 说完 , 她 跳 上床 , 盖 上 被 , 又 起来 开 抽屉 , 找 两团 棉花 塞 在 耳朵 里 , 躺下去 , 闭眼 静睡 一会儿 鼻息 调匀 , 像 睡熟 了 。 她 丈夫 恨不能 拉 她 起来 。 逼 她 跟 自己 吵 , 只好 对 她 的 身体 挥拳 作势 。 她 眼睫毛 下全 看清 了 , 又 气 又 暗笑 。 明天 晚上 , 鸿渐 回来 , 她 烧 了 橘子 酪 等 他 。 鸿渐 呕气 不肯 吃 , 熬不住 嘴馋 , 一壁 吃 , 一壁 骂 自己 不争气 。 她 说 :“ 回辛楣 的 信 你 写 了 罢 ? ” 他 道 :“ 没有 呢 , 不回 他 信 了 , 好 太太 。 ” 她 说 :“ 我 不是 不许 你 去 , 我 劝 你 不要 太 卤莽 。 辛楣 人 很 热心 , 我 也 知道 。 不过 , 他 有 个 毛病 , 往往 空口 答应 在 前面 , 事实上 办不到 。 你 有 过 经验 的 。 三闾 大学 直接 拍电报 给 你 , 结果 还是 打了个 折扣 , 何况 这次 是 他 私人 的 信 , 不过 泛泛 说句 谋事 有 可能性 呢 ? ” 鸿渐 笑 道 :“ 你 真是 ‘ 千方百计 ’, 足智多谋 , 层出不穷 。 幸而 他 是 个 男人 , 假使 他 是 个 女人 , 我 想不出 你 更 怎样 吃醋 ? ” 柔嘉 微窘 , 但 也 轻松 地笑 道 :“ 为 你 吃醋 , 还 不好 么 ? 假使 他 是 个 女人 , 他 会理 你 , 他会 跟 你 往来 ? 你 真 在 做梦 ! 只有 我 哪 , 昨天 挨 了 你 的 骂 , 今天 还要 讨 你好 。 ”    报馆 为了 言论 激烈 , 收到 恐吓信 和 租界 当局 的 警告 。 办公室 里 有 了 传说 , 什么 出面 做 发行人 的 美国 律师 不 愿意 再 借 他 的 名字 给 报馆 了 , 什么 总编辑 王先生 和 股东 闹翻 了 , 什么 沈 太太 替 敌伪 牵线 来 收买 了 。 鸿渐 跟 王先生 还 相处 得来 , 听见 这 许多 风声 , 便 去 问 他 , 顺便 给 他 看 辛楣 的 信 。 王先生 看 了 很 以为 然 , 但 劝鸿渐 暂时 别 辞职 , 他 自己 正 为了 编辑 方针 以去 就 向 管理方面 力争 , 不久 必有 分晓 。 鸿渐 慷慨 道 :“ 你 先生 哪一天 走 , 我 也 哪一天 走 。 ” 王先生 道 :“ 合则 留 , 不合 则 去 。 这是 各人 的 自由 , 我 不敢 勉强 你 。 不过 , 辛楣 把 你 重托 给 我 的 , 我 有 什么 举动 , 一定 告诉 你 , 决不 瞒 你 什么 。 ” 鸿渐 回去 对 柔嘉 一字 不 提 。 他 觉得 半年 以来 , 什么 事 跟 她 一 商量 就 不能 照 原意 去 做 , 不 痛快 得 很 , 这次 偏偏 自己 单独 下个 决心 , 大有 小孩子 背 了 大人 偷 干坏事 的 快乐 。 柔嘉 知道 他 没 回辛楣 的 信 , 自 以为 感化 劝服 了 他 。 旧历 冬至 那天 早晨 , 柔嘉 刚 要 出门 。 鸿渐 道 :“ 别忘了 , 今天 咱们 要 到 老 家里 吃 冬至 晚饭 。 昨天 老太爷 亲自 打电话 来 叮嘱 的 , 你 不能 再不去 了 。 ” 柔嘉 鼻梁 皱一皱 , 做个 厌恶 表情 道 :“ 去 , 去 , 去 ! ‘ 丑 媳妇 见 公婆 ’! 真 跟 你 计较 起来 , 我 今天 可以 不去 。 圣诞夜 姑母 家里 宴会 , 你 没有 陪 我 去 , 我 今天 可以 不去 ? ” 鸿渐 笑 她 拿糖作醋 。 柔嘉 道 :“ 我 是 要 跟 你 说 说 , 否则 , 你 占 了 我 的 便宜 还 认为 应该 的 呢 。 我 回家 等 你 回来 了 同去 , 叫 我 一个 去 , 我 不肯 的 。 ” 鸿渐 道 :“ 你 又 不是 新娘 第一次 上门 , 何必 要 我 多 走 一趟 路 。 ” 柔嘉 没 回答 就 出门 了 。 她 出门 不久 , 王先生 来 电话 , 请 他 立刻 去 。 你 猜出 了 大事 , 怦怦 心跳 , 急欲 知道 , 又 怕 知道 。 王先生 见 了 他 , 苦笑 道 :“ 董事会 昨天晚上 批准 我 辞职 , 随 我 什么 时候 离馆 , 他们 早已 找 好 替人 , 我 想 明天 办 交代 , 先 通知 你 一声 。 ” 鸿渐 道 :“ 那么 我 今天 向 你 辞职 —— 我 是 你 委任 的 —— 要 不要 书面 辞职 ? ” 王先生 道 :“ 你 去 跟 你 老丈 商量一下 , 好不好 ? ” 鸿渐 道 :“ 这 是 我 私人 的 事 。 ” 王先生 是 个 正人 , 这次 为 正义 被 逼 而 走 , 喜欢 走得 热闹 点 , 减少 去职 的 凄 黯 , 不肯 私奔 似的 孑身 溜掉 。 他 入世 多年 , 明白 在 一切 机关 里 , 人 总 有人 可替 , 坐位 总 有人 来 坐 。 怄气 辞职 只是 辞 的 人 吃亏 , 被 辞 的 职位 漠然 不痛不痒 ; 人 不肯 坐 椅子 , 苦 了 自己 的 腿 , 椅子 空着 不会 饿 , 椅子 立着 不会 酸 的 。 不过 椅子 空得 多些 , 可以 造成 不景气 的 印象 。 鸿渐 虽非 他 的 私人 , 多多益善 , 不妨 凑个 数目 。 所以 他 跟着 国内新闻 , 国外 新闻 , 经济 新闻 以及 两种 副刊 的 编辑 同时 提出 辞职 。 报馆 管理方面 早 准备 到 这 一着 , 夹袋 里 有的是 人 ; 并且 知道 这次 辞职 有 政治性 , 希望 他们 快 走 , 免得 另生 节枝 , 反正 这 月 的 薪水 早发 了 。 除掉 经济 新闻 的 编者 要 挽留 以外 , 其余 王先生 送阅 的 辞职信 都 一一 照准 。 资料室 最 不 重要 , 随时 可以 换人 ; 所以 鸿渐 失业 最早 , 第一个 准辞 。 当天 下午 , 他 丈人 听到 消息 , 忙 来 问 他 , 这事 得 柔嘉 同意 没有 , 他 随口 说 得 她 同意 。 丈人 怏怏 不 信 。 鸿渐 想 明天 不再 来 了 , 许多 事要 结束 , 打电话 给 柔嘉 , 说 他 今天 没工夫 回家 同 去 , 请 她 也 直接 去 罢 , 不必 等 。 电话 听里 得出 她 很 不 高兴 , 鸿渐 因为 丈人 忽然 又 走来 , 不便 解释 。 他近 七点钟 才 到 老家 , 一路上 懊悔 没 打电话 问 柔嘉 走 了 没有 , 她 很 可能 不肯 单独 来 。 大家 见 了 他 , 问 怎么 又 是 一个 人来 , 母亲 铁青 脸说 :“ 你 这位 奶奶 真是 贵人 不踏贱 地 , 下帖子 请 都 不来 了 。 ” 鸿渐 正在 解释 , 柔嘉 进门 。 二 奶奶 三 奶奶 迎上去 , 笑 说 :“ 真是 稀客 ! ” 方 老太太 勉强 笑了笑 , 仿佛 笑痛 了 脸皮 似的 。 柔嘉 借口 事忙 。 三 奶奶 说 :“ 当然 你 在 外面 做事 的 人 , 比 我们 忙 多 了 。 ” 二 奶奶 说 :“ 办公 有 一定 时间 的 , 大哥 , 三弟 , 我们 老二 也 在 外面 做事 , 并 没有 成天 不 回家 。 大 姐姐 又 做事 , 又 管 家务 , 所以 分不出 工夫 来看 我们 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