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败 的 党 : 一个 体制 内 人士 与 北京 决裂
在 习近平 2012 年 上台 时 , 我 对 中国 充满 了 希望 。 作为 一名 培训 中共 高干 的 著名 党校 的 教授 , 我 对 历史 有 足够 的 了解 , 这 让 我 认识 到 , 中国 早已 到 开放 政治体制 的 时候 了 。 在 经历 了 十多年 的 停滞 之后 , 中共 比 以往 任何 时候 都 需要 改革 , 而 曾 暗示 具有 变革 倾向 的 习近平 似乎 是 领导 这场 改革 的 不二 人选 。
那个 时候 , 我 正在 经历 长 达 数十年 的 对 中国 官方 意识形态 的 艰难 探索 , 虽然 我 的 职责所在 恰恰 是 对 中国 官员 进行 意识形态 灌输 。 我 曾 是 狂热 的 马克思主义者 , 但 那时 在 与 马克思主义 分道扬镳 , 日益 转向 西方 学术思想 以 寻求 解决 中国 问题 的 答案 。 我 曾 是 官方 政策 的 骄傲 捍卫者 , 但 那时 已 开始 为 自由化 辩护 。 我 曾 是 中共 的 忠诚 党员 , 但 那时 却 心中 怀疑 中共 信仰 的 真实性 以及 它 对 中国 人民 的 承诺 。
正 因为 此 , 当 事实证明 习近平 并非 改革者 , 我 并 不 感到 惊讶 。
在习 的 执政 年代 , 中共 政权 进一步 沦为 政治 寡头 统治 , 以 极其 残酷无情 的 方式 保持 权力 。 它 的 压迫 性 与 独裁 与日俱增 。 习近平 笼罩 在 个人崇拜 的 氛围 中 , 进一步 强化 党 对 意识形态 的 控制 , 消除 了 那 一点点 仅存 的 政治 言论 和 公民 社会 空间 。 在 过去 的 八年 中 , 你 如果 没有 在 中国 大陆 生活 , 那 就 真的 很难 理解 , 这个 政权 变得 有 多么 残酷 , 而 它 又 制造 了 多少 无声 的 悲剧 。 在 公开 反对 这一 制度 之后 , 我 得知 住 在 中国 不再 安全 。
一个 共产党员 的 成长
我 出生 在 一个 中共 军人家庭 。 1928 年 国共 内战 初期 , 我 的 外公 参加 了 毛泽东 领导 的 农民起义 。 第二次世界大战 期间 , 国共 停战 , 我 的 父母 及 我 母亲 一家 好几个 人 都 加入 了 中共 领导 的 军队 , 投身于 抗日战争 。
1949 年 共产党 胜利 后 , 对于 像 我们 这样 的 革命 家庭 而言 , 生活 是 美好 的 。 我 父亲 担任 南京 附近 地区 一支 军队 的 指挥官 , 我 母亲 则 在 父亲 部队 所在地 城市 政府 的 一个 机构 担任 主管 。 我 的 父母 不 允许 我 和 我 的 两个 姐妹 有 半点 特殊 待遇 , 以免 我们 变成 “ 资产阶级 娇 小姐 ”。 父亲 的 公务车 绝不允许 我们 乘坐 , 警卫员 也 不能 替 家里 做 家务活 。 尽管如此 , 我 还是 从 父母 的 地位 中 获益 , 生活 无忧 , 从未 遭受 过毛 时代 大多数 中国 人 所 经历 的 困苦 , 更 不 知道 大跃进 期间 数千万 人 被 活活 饿死 。
我 眼中 所见 是 一片 社会主义 的 光明 前景 。 我家 书架上 摆满 了 马列 书籍 , 如 《 斯大林 选集 》 和 《 干部 必读 》 等 。 记得 十几岁 的 时候 , 我 把 这些 书 当作 课外读物 。 每当 打开 它们 时 , 我 都 会 充满 敬畏 之情 。 尽管 我 不 懂 书 中 复杂 的 观点 论述 , 但 我 的 人生 使命 是 很 清楚 的 : 我 必须 热爱祖国 、 继承 父辈 的 革命 传统 、 建设 没有 剥削 压迫 的 共产主义 社会 。 我 是 一个 虔诚 的 信徒 。
在 1969 年 我 17 岁 参军入伍 之后 , 我 对 共产主义 思想 有 了 更 深入 的 了解 。 随着 文化大革命 全面 展开 , 毛泽东 要求 所有人 阅读 包括 《 共产党 宣言 》 在内 的 六本 马列著作 。 书中 有 一段 描述 理想 社会 的 文字 给 我 留下 持久 印象 :“ 代替 那 存在 阶级 和 阶级 对立 的 资产阶级 社会 的 , 将 是 这样 一个 联合体 , 在 那里 , 每个 人 的 自由 发展 是 一切 人 自由 发展 的 条件 。 ” 尽管 我 当时 还 不 太 理解 自由 概念 的 含义 , 但 那些 话 萦绕在 心 。
正 因为 此 , 当 事实证明 习近平 并非 改革者 , 我 并 不 感到 惊讶 。
部队 分配 我 到 军医大学 工作 , 职责 包括 管理 图书 , 其中 不乏 “ 反动 ” 书籍 , 大多 是 西方 文艺 和 政治 理论 的 中译本 。 这些 “ 灰 皮书 ” 仅限于 体制 内 人士 参阅 , 目的 是 让 他们 了解 中国 意识形态 的 敌 对方 。 我 私下里 读 了 这些 书 。 让 我 印象 尤其 深刻 的 是 美国 记者 威廉 · 希尔 (William Shirer) 所著 的 《 第三 帝国 的 兴亡 》 以及 一些 苏联 的 小说 。 我 意识 到 , 在 马克思主义 经典 之外 , 还 存在 着 另 一个 思想 世界 , 但 我 仍然 相信 马克思主义 是 唯一 真理 。
1978 年 我 离开 军队 , 转业 到 苏州 市郊 的 一家 国营 化肥厂 , 在 其 工会 及 党委 任职 。 那时 , 毛泽东 已 去世 , 文革 结束 了 。 毛 的 继任者 邓小平 开始 改革开放 , 而 作为 改革开放 之 一部分 , 邓 招募 年轻一代 有 改革 意识 的 干部 , 以 培养 成 未来 党内 接班 的 人 ( 第三梯队 )。 每个 地方 党组织 必须 选择 若干 成员 充当 第三梯队 , 苏州 党组织 选择 了 我 。 我 被 送到 苏州 市委党校 学习 两年 , 在 那里 , 我 和 同学们 一起 学习 马克思主义 理论 和 中共党史 。 我们 还 接受 了 一些 古文 经典 的 培训 , 由于 文革 期间 教育 的 中断 , 我们 错过 了 诸如此类 文化 知识 的 学习 。
我 两次 通读 《 资本论 》, 了解 马克思主义 理论 的 来龙去脉 。 对 我 影响 最大 的 是 马克思 关于 劳动 和 价值 的 理论 , 即 资本家 通过 剥削 工人 来 积累 财富 。 此外 , 马克思 的 哲学 方法 以及 辩证唯物主义 也 给 我 留下 深刻印象 , 马克思 由此 发现 : 资本主义 的 政治 、 法律 、 文化 和 道德 体系 是 建立 在 经济 剥削 的 基础 之上 的 。
1986 年 我 毕业 时 , 学校 人手 短缺 , 我 被 邀请 留在 当地 党校 任教 。 我 欣然接受 , 却 让 市 领导 感到 失望 , 他们 更 看好 我 作为 党工 干部 的 前景 。 然而 , 我 的 新 工作 开启 了 我 在 中共 意识形态 灌输 体系 中 的 学术 生涯 。
从 学生 到 导师
位于 北京 的 中央党校 处于 中共 党校 系统 的 金字塔 尖 。 自 1933 年 创建 以来 , 中央党校 培训 了 几代 中共 高级干部 , 后者 管理 着 全国 市级 以上 官僚机构 。 中央党校 与 党内 精英 关系密切 , 始终 由 一名 政治局 委员 领导 。 (2007 年 至 2012 年 , 校长 是 习近平 。 1989 年 6 月 , 政府 镇压 了 天安门广场 上 的 民主 抗议者 , 造成 数百人 丧生 。 私下里 我 感到 十分 震惊 : 解放军 竟然 向 大学生 开枪 , 这 与 我 从小 接受 的 人民军队 保护 人民 的 观念 背道而驰 。 只有 日本鬼子 和 国民党 反动派 才 会 杀害 人民 。 这些 抗议 活动 以及 东欧 共产党 垮台 让 中共 高层 大为 惊慌 , 他们 的 结论 是 必须 抵制 意识形态 上 的 懈怠 。 党中央 要求 地方 党校 派 一些 教师 到 中央党校 学习 以 加强 党 的 思想 。 我 所在 的 苏州 党校 选派 我入京 。 我 在 中央党校 的 短暂 逗留 激发 我 想 在 那里 深造 的 愿望 。 我花 了 一年 时间 准备 入学考试 , 后 被 中央党校 理论 系 的 硕士班 录取 。 那时 我 如此 热衷于 中共 党的路线 , 以至于 在 我 背后 , 同学们 戏称 我 为 “ 马克思 老太太 ”。 1998 年 , 我 获得 了 博士学位 。 并 加入 了 学校 的 教职员工 行列 。
我 的 一些 学生 是 正规 研究生 , 他们 接受 马克思主义 政治 理论 的 训练 , 参与 中共 历史 等 常规 课程 的 学习 。 但是 , 其他 学生 则 是 中高级 干部 , 包括 一些 省市 领导 和 部级 官员 。 我 的 一些 学生 还是 中共中央 委员 , 该 委员会 由 数百人 组成 , 是 中共 官僚 体制 的 最高 机构 , 负责 批准 重大 决策 。
我 眼中 所见 是 社会主义 的 光明 前景 。
在 中央党校 当 老师 并 不 容易 。 教室 中 的 摄像机 记录 我们 的 讲课 , 讲课 时会 有 教学 主管 人监 看 。 我们 必须 让 班上 那些 高级别 、 阅历 丰富 的 学生 觉得 课程内容 生动 , 但 又 不能 太过 灵活 地 解释 党 的 思想 理论 , 或 引起 人们 对 理论 “ 软肋 ” 的 注意 。 一般而言 , 我们 必须 面对 班上 官员 提出 的 棘手 问题 , 并 给出 明智 的 答案 。
他们 的 很多 问题 都 跟 官方 意识形态 的 内在 矛盾 所 引起 的 令人 困惑不解 有关 , 而 中共 意识形态 恰恰 是 要 为 中共 所 实施 的 现实 政策 提供 合理性 解释 。 比如 ,2004 年 对 中国 宪法 的 修正案 说 , 政府 保护 人权 和 私有财产 , 但 又 该 怎么 解释 马克思 关于 共产主义 制度 应该 废除 私有制 的 观点 ? 邓小平 提出 “ 让 一部分 人 先富起来 ”, 以 激励 人们 并 提高 生产率 , 但 这 与 马克思 关于 共产主义 按需分配 的 诺言 相符 吗 ?
不错 , 我 仍然 忠于 中共 , 但 我 在 质疑 自己 的 信念 。 在 八十年代 , 中国 学术界 一些 人 从 马克思 强调 人 的 个性 全面 发展 的 思想 出发 , 对 “ 马克思主义 人道主义 ” 进行 了 热烈 的 讨论 。 即使 在 言论 空间 不断 窄 缩 的 情况 下 , 仍 有 少数 学者 将 这 一 讨论 延续 到 了 九十年代 。 我 研读 了 《 马克思 1844 年 经济学 和 哲学 手稿 》, 该书 认为 社会主义 的 目的 是 解放 个体 。 我 认同 那些 强调 自由 的 马克思主义 哲学家 , 尤其 是 安东尼奥 · 葛兰西 和 赫伯特 · 马尔库塞 。
在 我 的 硕士论文 中 , 我 批评 过 这样 的 观点 , 即 人们 应该 始终 牺牲 个人利益 为 党 服务 。 在 我 的 博士论文 中 , 我 挑战 传统 中国 “ 富国强兵 ” 的 观念 , 我 认为 只有 在 党 允许 中国 普通 平民 富裕 起来 的 前提 下 , 中国 才 会 强大 。 而 现在 , 我 再 向前 推 进一步 : 在 多篇 论文 和 演讲 中 , 我 指出 国有企业 在 中国 经济 中 的 地位 太过 主导 , 因此 需要 进一步 改革 以 使 私营企业 参与 竞争 。 我 还 认为 , 腐败 不应 被 视为 个别 干部 的 道德败坏 , 而应 被 视为 政府 控制 经济 所 导致 的 体制性 问题 。
理论 与 实践
我 的 观点 恰好 与 邓小平 的 继任者 江泽民 的 思想 一致 。 江泽民 下决心 发展 中国 的 经济 , 寻求 刺激 私营企业 发展 的 政策 , 并 力图 让 中国 加入 世界贸易组织 。 然而 , 这些 政策 与 中共 长期 倡导 的 计划经济 和 国家 自给自足 的 理论 相 矛盾 。 由于 马克思 、 毛泽东 和 邓小平 的 思想 都 无法 解决 这些 矛盾 , 因此 江泽民 感到 不得不 提出 新 的 东西 。 他 称 其 为 “ 三个代表 ”。
与 其他人 一样 , 我 第一次 听说 这 一新 理论 是 在 2000 年 2 月 25 日 晚上 , 中央电视台 播出 有关 “ 三个代表 ” 的 报道 。 江泽民 说 , 中共 必须 在 中国 做到 三个代表 : 代表 “ 先进 生产力 的 发展 要求 ”、 进步 文化 , 以及 最 大多数 人 的 利益 。 作为 中央党校 的 教授 , 我 马上 意识 到 , 这一 理论 预示 着 中共 意识形态 的 重大 转变 。 特别 是 “ 三个代表 ” 中 的 第一个 代表 的 提出 , 意味着 江泽民 放弃 了 马克思主义 的 核心理念 , 即 资本家 是 一个 剥削 性 的 社会群体 。 取而代之 的 是 , 江泽民 将 党 向 他们 那个 阶层 开放 , 我 欢迎 这一 决定 。
主管 中共 党 的 意识形态 工作 的 机构 是 中宣部 , 该 机构 负有 宣传 江泽民 新 理论 的 责任 , 但 他们 有着 一个 麻烦 问题 :“ 三个代表 ” 受到 了 极左派 的 抨击 , 他们 认为 江泽民 示好 于 私营 企业家 走得 太远 了 。 为了 避免 争论 , 中宣部 选择 淡化 稀释 这一 理论 。 《 人民日报 》 刊登 了 整页 的 文章 , 通过 对 马克思 、 恩格斯 、 列宁 、 斯大林 、 毛泽东 和 邓小平 的 文献 进行 交叉 引用 , 论证 了 “ 三个代表 ” 的 正确性 。
我 发现 这 不能 令人信服 。 如果 只是 重申 现有 的 意识形态 , 那 又 何必 要 提出 “ 三个代表 ” 呢 ? 我 对 党 的 宣传机构 的 字面 化 解释 方法 感到 厌恶 。 我 下定决心 要 揭示 “ 三个代表 ” 的 真实 含义 , 这一 理论 实际上 标志 着 中国 的 大胆 探索 。 而 它 也 将 导致 我 与 中共 根深蒂固 的 官僚主义 发生冲突 。
不学无术 的 精英
2001 年初 的 一个 偶然 机会 , 使 我 得以 推动 对 “ 三个代表 ” 的 正确认识 。 当时 中央电视台 听说 我 对 江泽民 的 新 理论 特别 感兴趣 , 就 邀请 我 为 他们 制作 “ 三个代表 ” 电视节目 撰写 脚本 。 我花 了 六个月 的 时间 研究 和 编写 纪录片 解说 文稿 , 并 与 电视台 制作 人 进行 了 详尽 的 讨论 。 我 在 解说词 中 强调 , 只有 政策 创新 才能 应对 新 时代 的 挑战 。 我 强调 江泽民 的 说法 : 政府 要 减少 对 经济 的 干预 , 党 的 任务 不再 是 制造 暴力革命 反对 剥削 的 资本家 , 而是 要 鼓励 创造财富 , 以及 平衡 社会 各阶层 的 利益 。
6 月 16 日 下午 , 中央电视台 四位 副台长 聚集 在 该台 总部 的 一间 工作室 中 , 审查 每集 30 分钟 的 三集 纪录片 。 看着 看着 , 他们 的 脸色 暗 了 下来 。 第一集 放完 时 , 其中 一位 副台长 说 :“ 让 我们 停 一下 。 “ 蔡 老师 , 请 您 来 做 “ 三个代表 ” 片子 , 是 为什么 ? 您 知道 ? ” 他 问 。
我 回答 说 :“ 党 提出 了 一种 新 的 思想 理论 , 我们 需要 把 它 宣传 好 啊 。 这位 官员 不为所动 , 他 接着 说 :“ 您 的 研究 创新 尽 可以 在 党校 课堂 里 讲 , 但 不能 拿到 电视 里 来讲 。 电视 里 要 十分 保险 才 是 。 ” 那时 , 没有 人能 完全 确定 “ 三个代表 ” 的 最终 含义 是 什么 , 他 担心 我 的 解说词 可能 与 宣传部 的 观点 不 一致 。 “ 如果 有 任何 出入 , 影响 将会 太大 。 另 一位 台 领导 附和 说 :“ 今年 是 中共 党 诞生 八十周年 , 八十 大寿 啊 ! ” 他 高声 说道 。 这样 的 周年 纪念日 不 需要 讨论 党 所 面临 的 挑战 , 而 需要 庆祝 其 英勇 获胜 的 伟业 。 那一刻 , 我 明白 了 : 中央电视台 的 人 对 意识形态 的 真正 含义 毫无 兴趣 , 他们 只是 想 让 党 看起来 光鲜亮丽 , 并 吹捧 上级 。
接下来 的 十天 , 我们 为 重新 制作 纪录片 而 忙活 。 我们 删去 敏感 词汇 , 日以继夜 地 工作 , 我 写 的 解说词 经过 党内 各 官僚 团队 的 数次 政治 审查 。 终于 这 一天 , 十几名 官员 开会 进行 最后 一轮 审片 , 而 这 一回 却 让 我 见识 了 中共 党 的 伪善 。 会 中 有 个 审查 委员会 的 高官 发言 。 在 纪录片 的 第二 集中 , 我 引用 了 邓小平 的 名言 :“ 贫穷 不是 社会主义 , 发展 才 是 硬道理 。 这位 官员 质问 : “ 贫穷 不是 社会主义 ? 那 社会主义 是 什么 ? ” 他 继续 斥责 , 声音 越来越 大 。 “ 发展 才 是 硬道理 ? 这 两句话 怎么 能 连 得 起来 ? 你 倒 是 说说看 。 我 被 震惊 了 。 这些 都 是 邓小平 的 原话 , 而 这位 国家广电总局 的 领导 、 负责 监督 所有 广播 媒体 的 强大 机构 的 高官 , 竟然 不 知道 ? 我 立即 想到 毛泽东 文革 期间 对 官僚 的 批评 :“ 不 读书 、 不 看报 ”。
空洞 的 思想
2001 年 期间 , 为 宣传 江泽民 理论 , 中宣部 着手 为 “ 三个代表 ” 制定 学习 纲要 , 将 作为 中央文件 向 全党 印发 , 以期 学习 贯彻 。 也许 是因为 我 参与 了 央视 节目 , 并 在 一次 学术会议 上 就 “ 三个代表 ” 发表 看法 , 所以 我 被 邀请 提供 帮助 。
我 被 送 至 北京 西山 附近 的 中宣部 培训中心 , 一起 随行 还有 一位 学者 以及 18 名 宣传部 官员 。 中宣部 已经 确定 了 学习 纲要 的 总体 框架 , 我们 的 工作 是 在 框架 中 填充 内容 。 我 的 任务 是 撰写 党建 部分 。
为 中央委员会 起草文件 是 高度机密 的 。 我 和 我 的 同事 被 禁止 离开 我们 写作 居住 的 地方 , 也 不能 接待客人 。 中宣部 所 召集 的 会议 , 如未 被 邀请 参与 , 就 不能 去 询问 。 我们 这些 撰稿人 可以 在 一起 吃饭 散步 , 但 禁止 讨论 工作 。 我 是 组里 唯一 的 女士 。 晚餐 时 , 男人 们 闲聊 讲 笑话 。 此类 酒精 助兴 的 黄色 八卦 , 我 觉得 极其 庸俗 , 往往 吃 了 几口 饭 就 溜出来 。 后来 , 一位 参与者 把 我 叫 到 一边 , 对 我 解释 说 , 谈论 公务 只会 给 我们 带来 麻烦 。 所以 将 谈话 范围 限制 在 性 议题 上 , 更 安全 愉快 。
我 下定决心 要 揭示 “ 三个代表 ” 的 真实 含义 , 这一 理论 实际上 标志 着 中国 的 大胆 创新 。
帮助 撰写 “ 学习 纲要 ” 是 我 一生 中 最 重要 的 写作 任务 , 但 也 是 最 荒谬 可笑 的 。 我 的 工作 是 通读 一堆 记录 江泽民 思想 的 文献 , 包括 机密 讲话 和 内部 文件 。 然后 , 我 把 相关 的 合适 的 引用 语 摘出来 , 放在 各个 小标题 下 , 并 注明 来源 。 我 不能 添加 或 删减 文本 , 但 可以 将 句号 更 改为 逗号 , 以及 将 一句 引用 语 与 另 一句 纠合 在 一起 。 这令 我 惊讶 不已 , 在 后 毛 时代 中共 正式 解释 的 党 最 重要 的 一次 意识形态 变动 , 也 只不过 是 剪刀 加 浆糊 的 活儿 而已 。
因为 任务 是 如此 简单 , 所以 我花 很多 时间 无聊 地 等待 我 干 的 活儿 被 审核 。 有 一天 , 我 试探 着 问 一位 参与 编写 工作 的 人大 教授 :“ 我们 这么 编 , 不 就是 搞 变相 的 毛主席 语录 吗 ? ( 指 类似 于 文革 期间 广泛 流行 的 摘录 毛 警句 的 红色 口袋 小 书 )” 他朝 周边 看看 , 诡诘 地 笑笑 说 :“ 别操 那么 多心 。 这么 好 的 风景 地儿 , 好吃好喝 好 散步 , 享受 这么 好 的 疗养 , 哪里找 去 ? 找 本书 来看 , 只要 不 耽误 叫 你 开会 就行 。 2003 年 6 月 ,《“ 三个代表 ” 重要 思想 学习 纲要 》 新闻 发布会 在 北京人民大会堂 高调 举行 , 所有 参写 人员 被 邀请 出席 。 当时 的 中央政治局 委员 、 中宣部 长 刘云山 出席会议 并作 报告 。 看着 这些 官员 犹如 上台 表演 似的 空谈 阔论 , 我 有 一种 不断 地往 下 沉沦 的 感觉 。 我 所 理解 的 , 作为 党 的 意识形态 三个代表 思想 中 的 重要 关键点 , 已经 被 完全 从文件 中 挤牙膏 似的 挤出去 了 , 而 代之以 一些 陈词滥调 来 拼凑 。 想到 每天晚上 饭桌 上 的 黄段子 情景 , 我 第一次 感到 , 那个 长期以来 被 我 奉 为 神圣 的 体系 实在 是 太 荒谬 到 令人 无法忍受 。
销售 理念
我 起草 “ 学习 纲要 ” 的 经历 告诉 我 , 中共 所 倡导 的 所谓 神圣 理论 其实 是 用来 欺骗 中国 人民 的 自私 工具 。 我 很快 了解 到 , 它 也 是 一种 牟利 赚钱 的 手段 。 我 认识 的 一位 在 新闻出版 总署 工作 的 官员 , 该署 具有 出版 书籍 和 杂志 的 审批权 , 这位 官员 告诉 我 一件 令人不安 的 事情 , 涉及 中共 内部 为 获得 出版 收入 而 进行 的 争夺战 。
多年 来 , 红旗 出版社 一直 是 负责 出版 中共 党内 教育 书籍 的 三个 机构 之一 。 2005 年 , 该社 正 着手 出版 一本 党内 教育 的 常规 读物 , 当时 遭到 来自 中央组织部 ( 负责 中共 人事 决定 的 权力 机构 ) 的 一位 官员 干预 , 并 坚持 认为 只有 中组部 才 有权 出版 该书 。 该 官员 要求 新闻出版 总署 阻止 这 本书 的 出版 。 但是 , 红旗 出版社 的 主要 工作 恰恰 是 出版 有关 意识形态 的 书籍 。 为了 摆脱困境 , 新闻出版 总署 对 这 本书 进行 审查 , 希望 找到 可以 阻止 该书 出版 的 借口 , 但 令人 尴尬 的 是 , 居然 挑不出 毛病 。
为什么 中组部 如此 视 出版 读物 的 权力 为 自己 的 领地 地盘 ? 一切 都 归结为 金钱 。 许多 部门 各自 有 小金库 , 这些 资金 用于 高级官员 的 奢侈 享受 , 并 给 部门 内部 的 员工 分配 “ 福利 补贴 ”。 补充 这些 小金库 最 简单 方法 是 出版 书籍 。 当时 , 中共 有 超过 360 万个 草根 组织 , 每个 组织 都 被 要求 购买 新 的 出版物 。 如果 这 本书 的 定价 是 每本 十元 , 就 意味着 至少 有 3600 万元 的 销售额 , 相当于 今天 的 500 万美元 以上 。 由于 这笔 钱 来自 地方 党支部 的 公款 预算 , 因此 该 计划 实质 上 是 强迫 地方 党政 用 公款 买书 , 为 该党 的 高层 机构 带来 暴利 。 难怪 中组部 每年 都 会 推动 一个 新 的 政治 教育 主题 。 难怪 中共 党内 几乎 所有 机构 都 有 自己 的 出版部门 。 几乎 每个 部门 都 在 发明 新 的 赚钱 方式 , 贪腐 渗透 中共 体制 。
我 虽然 越来越 失望 , 但 并 没有 完全 弃绝 这个 党 。 与 许多 体制 内 的 学者 一样 , 我 仍然 希望 中共 能够 接受 改革 , 朝着 某种 民主 的 方向 发展 。 在 江泽民 时代 的 后期 , 中共 开始 容忍 党内 对 敏感 问题 的 相对 宽松 的 讨论 , 只要 这些 讨论 永不 对外 公开 。 在 中央党校 , 我 和 我 的 同事 —— 我们 自己 之间 可以 自由 讨论 中国 政治 制度 中 深层次 的 问题 。 我们 讨论 过 在 政府 行政事务 中 让 行政官员 当家 , 减少 党务 官员 的 作用 。 我们 讨论 过 司法独立 想法 , 该 思想 已 写入 宪法 , 但 从未 真正 付诸实践 。
令 我们 高兴 的 是 , 中共 实际上 在 自己 内部 和 基层 社会 中 尝试 民主 。 我 把 所有 这些 视之为 进步 的 充满希望 的 标志 。 但 随后 发生 的 事件 却 加剧 了 我 的 幻灭 感 。
另 一条 道路
一个 关键 的 转折点 发生 在 2008 年 , 当时 我 去 西班牙 做 短期 的 却 似乎 是 命中注定 的 访问 旅行 。 作为 访问 西班牙 学术交流 的 一部分 , 我 得以 深入 了解 到 , 在 1975 年 独裁者 弗朗西斯科 · 佛朗哥 (Francisco Franco) 去世 后 , 西班牙 是 如何 从 专制政体 过渡 到 民主制 的 。 我 不禁 将 西班牙 的 经验 与 中国 进行 比较 。 毛在 佛朗哥 逝世 仅 十个月 后 去世 , 在 随后 的 三十年 中 , 两国 都 经历 了 巨大变化 。 但是 , 西班牙 迅速 和平 地 完成 民主 转型 , 并 实现 了 社会 稳定 和 经济繁荣 , 而 中国 仅 实现 了 部分 转型 , 从 计划经济 过渡 到 混合经济 , 却 没有 实现 政治 自由 。 西班牙 能 教给 中国 什么 呢 ?
我 的 悲观 结论 是 , 中共 不太可能 在政治上 进行 改革 。 一方面 , 西班牙 的 转型 是 由 后 弗朗哥 政权 内 的 改良主义 势力 发起 的 , 如 胡安 · 卡洛斯 一世 国王 , 他们 将 国家 利益 置于 个人利益 之上 。 中共 在 1949 年 以 暴力 夺取 政权 , 迷恋 于 对 政治 权力 具有 永久 垄断 的 执念 。 从 中共 的 历史 看 , 特别 是 其 对 天安门广场 抗议 活动 的 镇压 , 在 在 表明 它 不会 和平 放弃 垄断 权力 。 邓小平 之后 的 领导人 没有 一个 有 勇气 推动 政治 改革 , 他们 只是 简单 地想 把 这个 责任 推卸 给 未来 的 领导者 。
我 还 了解 到 , 佛朗哥 去世 后 , 西班牙 迅速 为 改革 创造 了 有利 环境 , 巩固 了 司法独立 并 扩大 了 新闻自由 , 乃至 将 反对派 力量 纳入 转型 过程 。 相比之下 , 中共 把 社会 和 经济 正义 的 诉求 视为 对 其 权力 的 威胁 , 他们 压制 公民 社会 , 严厉 限制 人民 的 自 由 。 数十年 来 , 中共 政权 和 人民 始终 处于 对抗 之中 , 很难 想象 有 和解 的 可能 。
对 西班牙 民主 转型 的 新 认识 , 加上 我 对 前 苏联 统治集团 的 研究 了解 , 使 我 从根本上 抛弃 了 我 曾 矢志不渝 的 马克思主义 意识形态 。 我 意识 到 , 马克思 在 19 世纪 提出 的 理论 既 被 他 的 个人 才智 所 局限 , 也 被 他 所处 时代 的 历史 环境 所 局限 。 此外 , 我 还 意识 到 , 中共 所 倡导 的 高度 集权 化 、 压迫 性 的 马克思主义 更 多 来自 于 斯大林 , 而 不是 马克思 本人 。 它 是 彻头彻尾 服务 于 自私自利 的 独裁 专制 的 意识形态 。 于是 我 开始 在 发表文章 和 讲座 中 暗示 , 马克思主义 不应 被 视为 绝对真理 , 中国 必须 开启 民主 之 路 。 2010 年 , 当 一些 自由派 学者 出版 《 走向 宪政 》 的 专辑 时 , 我 为 其 撰写 了 一篇 讨论 西班牙 经验 的 文章 。
我 与 其他 自由派 学者 的 共同 愿景 是 , 中国 先 从 党内 民主 开始 , 经过 长时间 努力 , 最终 导向 宪政 民主 。 中国 将 拥有 一个 议会 , 甚至 一个 真正 的 反对党 。 我 内心 担心 , 中共 可能 会 粗暴 猛烈地 抵制 这种 转型 , 但 我 一直 把 这种 担心 留给 自己 。 相反 , 在 与 同事 和 学生 交谈 时 , 我 强调 这种 转型 对 中国 乃至 党 本身 都 是 有益 的 , 党 可以 通过 使 自己 对 人民 负责 来 巩固 其 合法性 。 我 教过 的 许多 官员 都 承认 中共 所 面临 问题 , 但 他们 本人 却 不能 说 。 他们 谨慎 地 敦促 我 说服 上面 。
对 习近平 的 失望
问题 在于 , 在 那个 时候 , 江 的 继任者 胡锦涛 正在 朝 相反 的 方向 发展 。 2003 年 , 胡锦涛 仍 在 接班 掌权 的 过程 中 , 便 提出 “ 科学 发展观 ”, 以 取代 江泽民 的 三个代表 。 胡 的 这个 理论 是 另 一种 尝试 , 即 试图用 薄薄的 马克思主义 意识形态 , 来 证明 中国 混合 发展 模式 的 合法性 , 它 回避 了 中国 所 面临 的 的 根本 问题 。 事实上 , 中国 突飞猛进 的 发展 正在 引发 社会 冲突 , 诸如 农民 的 土地 被 抢占 开发 , 工厂 挤榨 工人 以 获取 更 多 利润 。 寻求 政府 补救 的 请愿 人 数量 急剧 增加 , 在 全国 范围 内 , 群体 事件 每年 超过 10 万起 。 在我看来 , 这些 不满 表明 , 在 政治 自由 缺位 的 情况 下 , 中国 经济 发展 变得 越来越 困难 。
但是 , 胡锦涛 不 这样 认为 。 2008 年 , 他 在 纪念 改革开放 30 周年 的 一个 庆典 上 说 “ 不 折腾 ”。 我 的 理解 是 , 胡 的 这番话 意味着 中共 迄今为止 所 进行 的 经济 、 政治 和 意识形态 改革 可 得以 维持 , 但 不会 被 推进 。 胡锦涛 其实 在 为 自己 辩护 , 以 规避 来自 两个 方向 的 指责 : 保守派 认为 改革 走得 太远 , 而 自由派 认为 改革 走得 不够 远 。 因此 , 在 胡 的 守护 下 , 中国 进入 了 一个 政治 停滞 期 , 一个 类似 于 前 苏联 勃 列日涅夫 时期 所 经历 的 衰退 过程 。
因此 , 当 习近平 将 掌权 的 趋向于 明朗化 时 , 我 满怀 乐观 地 指望 习 。 轻松 容易 的 改革 30 年 以来 该 改 的 都 改 了 , 现在 是 攻坚 的 时候 了 。 鉴于 习近平 父亲 在 老一代 领导人 中 素有 自由主义 倾向 , 以及 习近平 本人 在 先前 职位 上 表现 出 一定 的 灵活 度 , 我 和 其他 改革 倡导者 都 希望 这位 新 的 领导人 有 勇气 对 中国 政治体制 进行 大刀阔斧 的 改革 。 但是 , 并 不是 每个 人 都 对 习近平 抱 有 这样 的 信心 。 我 所 认识 的 怀疑者 分为 两类 , 而 他们 都 被 证明 是 有 先见之明 的 。
第一类 怀疑者 是 太子党 中 不 认同 习 的 人 —— 中共 党 的 创建者 的 后代 。 当然 , 习近平 是 太子党 , 而 极 有 活力 的 重庆市委 书记 薄熙来 也 是 。 习近平 和 薄熙来 几乎 同时 升至 省部级 高位 , 预计 他们 都 将 进入 中共 最高 政治 机构 政治局 常委 , 并 被 视为 最高 领导人 大位 的 强有力 的 竞争者 。 但是 , 薄熙来 在 2012 年初 退出 了 领导人 位置 的 竞争 , 当时 他 卷入 了 妻子 谋杀 一名 英国 商人 的 案件 , 而 中共 政治 老人 支持 稳重 的 习近平 。 我 认识 的 一些 太子党 深谙 习近平 的 残酷无情 , 他们 预言 习薄 之争 不会 到此为止 。 果 不出所料 , 在 习近平 上台 后 , 薄熙来 被判 贪污罪 , 被 剥夺 全部 资产 , 并 被 判处 无期徒刑 。
另一类 怀疑者 是 体制 内 的 一些 学者 。 在 2012 年 11 月 党 的 十八 大 召开 一个多月 前 , 习近平 即将 正式 出任 中共 总书记 , 我 陪 一位 中国 大牌 杂志 的 资深 记者 , 采访 我校 一位 担任 领导职务 的 著名 教授 , 后者 对习 的 职业生涯 观察 有 年 。 他们 的 访谈 进行 的 很 轻松愉快 , 采访 结束 即将 离开 前 , 那个 记者 看似 不经意 地 随兴 抛出 一个 问题 :“ 听说 习近平 在 中央党校 大院 住 过 一段时间 , 他 很快 要 当党 总书记 了 , 你 觉得 他 怎么样 ? ” 教授 的 嘴角 撇 了 一下 , 口气 不屑 地说 , 习近平 的 “ 知识 不够 ”。 记者 和 我 对 这个 直率 的 回答 感到 震惊 。
尽管 有 这些 消极 看法 , 我 还是 愿意 搁置 怀疑 , 将 希望 寄托 于 习近平 。 但 在 习近平 上位 后 不久 , 我 开始 产生 疑问 。 他 在 2012 年 12 月 发表 的 演讲 中 暗示 了 一种 改革 和 进步 的 心态 , 但 他 的 其他 言论 却 又 暗示 要 搞 倒退 , 指向 改革 前 的 时代 。 习近平 是 左 还是 右 ? 我刚 从 中央党校 退休 , 但 仍 与 以前 的 同事 保持联系 。 有 一次 , 我们 议论 起 习近平 的 某些 计划 , 其中 一位 说 :“ 习 不是 向 左 还是 向 右 的 问题 , 而是 他 缺乏 基本 判断力 , 说话 没有 逻辑 。 ” 此话 一出 , 大家 静默 下来 , 一股 寒意 袭入 我 的 背脊 一阵阵 发冷 。 习 有着 像 上面 所说 的 这些 缺陷 , 我们 怎能 指望 他 能 领导 推进 政治 改革 呢 ?
我 很快 得出结论 , 我们 大概 不能 指望 他 。 习近平 于 2013 年底 发布 全面 改革 计划 后 , 商界 和 学术界 兴奋 地 预测 , 他 将 推进 重大 改革 。 我 的 感觉 正好 相反 。 该 计划 避开 了 政治 改革 的 所有 关键问题 。 中国 长期存在 的 腐败 , 债务 过多 以及 国有 企业亏损 , 问题 的 根源 在于 党 的 官员 有权 干预 经济 决策 而 没有 公众 监督 。 试图 一方面 实现 经济 自由化 , 而 另一方面 更 收紧 政治 控制 , 两者 是 相互 矛盾 的 。 尽管如此 , 习近平 发动 了 毛泽东 去世 以来 最 大规模 的 意识形态 运动 以 复兴 毛式 统治 。 他 的 计划 要求 加强 社会 监控 , 打压 言论自由 。 厚颜无耻 地 打着 “ 治理 、 管理 、 服务 和 法律 ” 的 旗子 , 禁止 任何 关于 宪政 民主 和 普世 价值 的 讨论 。
2014 年 通过 的 一揽子 法律 改革 使 这 一 趋势 得以 继续 , 进一步 暴露 了 中共 以 法律 为 工具 维持 极权 统治 的 意图 。 到 了 这个 时候 , 习近平 的 偏执 和 中共 的 政治 倒退 都 已 昭然若揭 。 如果 曾几何时 我 还 对 习近平 和 党 抱 有 一点 模糊 的 希望 , 那么 此时此刻 我 的 幻想 终于 破灭 了 。 随后 的 事件 只能 证实 , 就 改革 本身 而言 , 习近平 把 停滞 的 中国 推向 倒退 。 2015 年 , 中共 逮捕 了 数百名 人权 律师 。 第二年 , 它 发起 了 一场 文革 式 的 运动 , 批判 一位 直言不讳 的 房地产 大亨 。 我 对 那场 闹剧 的 反应 使 我 陷入困境 。
最后 一根 稻草
大亨 任志强 与 习近平 的 冲突 日益加剧 , 他 批评 习近平 审查 中国 媒体 。 2016 年 2 月 , 中共 网站 给 任志强 贴 上 “ 反党 ” 的 标签 。 我 本人 并 不 认识 任 , 但 他 的 案子 令人 非常 不安 , 因为 长期以来 , 我 一直 信奉 这样 的 原则 : 在 中共 内部 , 我们 被 允许 甚至 被 鼓励 自由 发言 , 以 帮助 中共 纠正 自己 的 错误 。 一个 老 党员 正 因为 这样 做 而 被 妖魔化 。 在 经历 了 文革 之后 , 我 知道 贴 有 “ 反党 ” 标签 的 人会 被 剥夺权利 , 并 遭受 严酷 迫害 。 由于 决不允许 为任 辩护 的 文章 发表 在 被 审查 的 媒体 上 , 于是 我 写 的 文章 发给 一个 微信群 , 希望 我 的 朋友 们 分享 给 和 他们 联系 的 人 。 我 的 文章 很快 就 四下 传开 了 。
尽管 我 的 文章 大多 只是 引用 党 的 章程 和 行为 守则 等 , 但 中央党校 纪律检查 委员会 却 指控 我犯 了 严重错误 。 我 面临 一系列 令人生畏 的 约谈 , 讯问者 施加 心理压力 并 设置 言语 陷阱 , 以期 诱使 我 对 所谓 不法行为 认罪 。 这 让 人 很 不 舒服 , 但 我 意识 到 这 是 一场 心理 较量 。 如果 我 不 恐惧 他们 , 他们 就 先 输掉 了 一半 。 于是 事情 陷入僵局 : 我 不断 发 文章 , 而 当局 不断 叫 我 进去 问话 。 不久 我 断定 , 安全 机构 正在 窃听 我 的 电话 , 阅读 我 的 数字通信 , 跟踪 我 去 哪里 以及 与 谁 见面 。 中央党校 的 退休 教授 通常 只 需要 获得 学校 的 许可 就 可以 去 香港 或 国外 旅行 , 但 现在 学校 暗示 我 , 必须 先有 国家 安全 机关 的 批准 , 我 才能 出国 旅行 。
2016 年 4 月 发生 了 一件 事 : 我 几个 月 前 在 清华大学 的 演讲稿 , 其中 我 有 说 如果 “ 主义 ” 悖离 常识 , 就 会 变成 谎言 , 这篇 演讲稿 在 香港 有 影响力 的 网站 上 发表 了 。 时机 非常 不好 , 因为 习近平 刚刚 宣称 发生 在 中央党校 的 一些 自由 探讨 走得 太远 , 他 敦促 对 教授 进行 更 多 的 监督 。 结果 5 月初 , 学校 纪律检查 委员会 再次 约谈 我 , 并 指控 我 反对 习近平 。 从那时起 , 中共 就 禁止 我 的 文章 发表 在 中国 的 媒体 上 , 包括 纸质 媒体 、 所有 网站 和 音像 视屏 , 连 我 的 名字 都 被 封杀 。 7 月 的 一个 晚上 , 我 再次 被叫 到 中央党校 开会 , 纪律检查 委员会 的 一名 成员 在 我 面前 的 桌子 上放 了 约 30 公分 高 的 一堆 资料 。 他 说 :“ 您 已经 有 了 这么 多 材料 了 。 你 自己 掂量掂量 吧 。 ” 很 明显 , 他们 警告 我要 保持沉默 , 而 如果 我 再 在 网上 说话 , 我 将 受到 纪律处分 , 包括 降低 退休 待遇 等 。 我 对 自己 被 如此 对待 而 感到 愤慨 , 尽管 我 知道 别人 受到 更为 严厉 的 对待 。
作为 中共党员 的 这些 年 中 , 我 从未 违法乱纪 , 也 从未有过 被 约谈 训斥 的 经验 , 但是 现在 , 我 经常 受到 党 的 官员 的 讯问 。 中央党校 的 纪律检查 委员会 一再 威胁 我 , 说 有 可能 举行 当众 羞辱 的 大型 公开 会议 并 正式 宣布 给 我 惩罚 。 在 每次 约谈 结束 时 , 他们 都 要求 我 保密 。 一切都是 黑社会 的 做派 , 见 不得 光 。
然后 是 警察 暴行 的 掩盖 , 触发 了 我 与 习近平 和 中共 党 的 最后 决裂 。 早 在 2016 年 5 月 , 环境 科学家 雷洋 在 前往 机场 接 岳母 的 路上 , 因 不明 原因 被 北京警方 拘留 而 去世 。 为了 逃避 罪责 , 警察 对雷 进行 了 构陷 , 指控 他 在 招妓 。 他 的 大学 校友 们 对 这种 诽谤 行为 感到 愤怒 , 组织 起来 帮助 雷 的 家人 讨回公道 , 事件 在 全国 引起 很大 反响 。 为了 平息 愤怒 , 中共 最高 领导层 下令 进行 调查 。 检方 同意 进行 独立 的 尸体解剖 , 并 计划 进行 庭审 , 对簿公堂 。
我 对 自己 被 如此 对待 而 感到 愤慨 , 尽管 我 知道 别人 受到 更为 严厉 的 对待 。
然而 , 奇怪 的 事情 发生 了 : 雷洋 家乡 的 地方 政府 出面 , 将 雷洋 的 父母 妻儿 近乎 于 “ 软禁 ”, 向 他们 提供 了 约 100 万美元 的 巨额 赔偿 , 要求 他们 放弃 对 真相 的 追求 。 当雷 的 家人 拒绝 时 , 赔偿 增加 到 了 300 万美元 , 甚至 后来 又 加进 一栋 价值 300 万美元 的 房子 。 即使如此 , 雷 的 妻子 仍 坚持 要 还 已故 丈夫 的 清白 。 政府 然后 向雷 的 父母 施压 , 雷 的 父母 在 儿媳 面前 跪下 , 恳求 她 放弃 此案 。 是 年 12 月 , 检察官 宣布 他们 不会 为 雷洋 之 死 而 起诉 任何人 , 雷洋 家人 的 律师 透露 他 被迫 停止 介入 。
当 我 得知 这一 结果 时 , 我 整夜 坐在 书桌 前 , 充满 悲伤 和 愤怒 。 显而易见 , 雷之死 是 警察 不法行为 所致 , 上司 并 没有 惩罚 肇事 警察 , 而是 用 人民 辛苦 赚来 的 巨额 税款 在 庭外 寻求 和解 。 官员 们 不 服务 于 人民 , 而是 沆瀣一气 。 我 于是 问 自己 : 如果 中共 官员 有 能力 采取 这种 卑鄙 的 行动 , 这个 党 你 还 能 信 吗 ? 最 重要 的 是 , 我 还 能 继续 与 这个 政权 为伍 吗 ?
经过 20 年 的 犹豫 、 困惑 和 痛苦 后 , 我 决定 走出 黑暗 , 与 中共 彻底 决裂 。 习近平 的 大 倒退 也 很快 让 我 别无选择 。 习近平 于 2018 年 废除 了 国家 主席 任期制 , 使 新 斯大林 主义 的 无限 统治 成为 可能 , 而 我 必须 在 其下 生活 。 第二年 夏天 , 我 得以 持 旅游 签证 前往 美国 。 在 那里 , 我 收到 一个 朋友 的 短信 告诉 我 : 中国 当局 指责 我 从事 “ 反华 ” 活动 , 如果 我 返回 北京 , 我 将 可能 被 逮捕 。 我 决定 延长 访问 时间 , 直到 一切 平静下来 。 随后 爆发 了 新冠 病毒 大 流行 , 飞往 中国 的 航班 被 取消 , 所以 我 不得不 继续 等待 。 与此同时 , 我 对 习近平 处理 疫情 不当 很 是 反感 , 我 签署 了 一份 请愿书 , 支持 武汉 眼科医生 李文亮 。 他 因向 朋友 们 发新冠 疾病 警报 而 被 警察 骚扰 , 并 最终 死 于 这种 疾病 。 我 收到 中央党校 有关 部门 急迫 的 电话 , 要求 我 回家 。
但是 中国 的 气氛 越来越 黑暗 。 持有 政治 异议 的 房地产 大亨 任志强 在 三月份 失踪 , 不久 被 开除党籍 , 并 被 判处 18 年 徒刑 。 同时 , 我 跟 当局 的 关系 进一步 恶化 , 因为 我 与 一 小群 朋友 进行 的 一次 私下 谈话 录音 , 未经 我 同意 就 被 泄漏 在 网上 发表 , 在 这次 私下 谈话 中 , 我称 中共 是 “ 政治 僵尸 ”, 并 说 习近平 应该 下台 等 。 我 发给 朋友 们 的 一篇 简短 文字 , 文中 谴责 习近平 在 香港 实施 压制性 新 国家 安全法 , 也 有人 把 它 泄漏 了 出去 。
我 知道 我 有 麻烦 了 。 很快 我 被 开除党籍 , 学校 取消 了 我 的 退休 待遇 , 我 的 银行帐户 被 冻结 。 我 要求 中央党校 当局 保证 我 回国 后 的 人身安全 , 但 官员 在 电话 那头 避 而 不 回答 这个 问题 , 反而 制造 模糊 的 威胁 针对 我 在 中国 的 女儿 和 她 年幼 的 儿子 。 正是 在 这点 上 我 被迫 接受 这个 严酷 的 真相 : 我 没有 回去 的 路 了 。